3.短離
待得打更人敲第三遍時,天上的月亮亮的最好。
顏辭喝得犯迷糊,隱約覺得蘇明就在眼前,素白的袍子,淡漠的眉眼,微微勾了嘴角,是從容的樣子。
“蘇明…是你嗎?”顏辭伸手,想要觸碰。
麵前的影子略略歎了口氣,抓住顏辭快要碰到臉頰的手:“我縱然再想是他,終究也不是他。”不過是另一癡情之人罷了。
趁著這茫茫月色,顏辭恍惚之中省得明日就要回家了,可是,家在哪裡呢?年幼時父親就戰死沙場,家中蒼敗。母親憂愁過度,也跟著去了。她從小隨著兄長長大,沒有人教她何為女子,女子應有的溫婉又是個什麼樣子。
年少時就識得的蘇明,喜歡的蘇明,遙不可及的蘇明,到最後不是卻她的。她是卑微的,諾大的天空,諾大的土地,於顏辭來說,連塊立足之都沒有。
蘇明也是渺茫的,不,蘇明…他是彆人的。
三月底,顏辭凱旋,諾大的府邸寥寥數人,院子裡前年栽下的鳳尾竹因無人照看儘數枯萎壞死。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墊滿落葉,就連圍牆上都發了幾株野草,正茂密的生長。真真是毫無生氣。
桃花謝敗,蘇明應該已經成家。
應去討杯喜酒喝喝。
“內子有舊疾,就不出來相迎了。”蘇明淡淡一笑“將軍可是祝賀我的?”
顏辭苦笑:“還是蘇公子懂我。”
“向來如此。”“喝一杯?”顏辭問。
“不了,家中夫人不允。”拿手敲了敲桌沿,“顏辭也不小了,是個大姑娘了,可有意中人?”
慢慢喝了口涼茶:“是有的。”
“噢?方便帶來給我見見嗎?”蘇明笑。
“帶不來了,他死了。”顏辭也笑。
“可惜了。”蘇明感歎一句。又起身道:“不敢與你閒聊太久,家中夫人要吃藥了。多有不敬,見諒見諒。”
“無事,呆了這麼久我也要回去了。”顏辭起身,行禮,回頭,告辭。
那人的背影還是一如既往的堅定,美妙,蘇明心想。
還真是一個末春之尾。
夏日炎炎,顏辭主動請纓去了塞北,駐守邊界兩月,報效朝廷。
“你怎的也跟過來了,這塞北可比不得京裡,就連這夏日也格外燥熱些,你可如何受得?”顏辭道。
薑子銘敲了敲手中的扇子,輕笑:“你是如何受得的我就如何受得。”
顏辭也笑:“罷了,你自己巴巴的要趕過來受苦,我也攔不住你。”
薑子銘笑而不語,靜靜地坐在顏辭身旁搖扇子。連凳子也被烤得灼熱,坐在上麵就像塊被滋滋灼烤的肉。薑子銘不動聲色,坐在旁邊就像老僧入定,陪著顏辭捱了一上午。細白的麵皮被曬得通紅,眼神也漸有迷離之色。任憑顏辭怎麼說也不動,說是要體驗民生之苦。
蘇明聽聞顏辭去了塞北,也隻是苦笑一番。
管家遞來溫茶,幽幽歎了口氣:“公子,你這樣做顏辭小姐她知道真相後也不會幸福的。”“不。”蘇明抿了口苦蕎:“她會忘了我,然後活下去。嫁人,生子。”
苦蕎苦蕎,方知味苦為茶,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蘇明本沒有成婚,這隻是騙過顏辭的幌子。他也積勞成疾,已沒有多少時日。顏辭的後路,他得鋪好才是。顏辭勞苦功高,手握重兵,如今戰事停歇,皇帝老兒自是不在煩惱戰事,隻想著怎麼置顏辭於死地。
兩月,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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