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張士衡是很有獨到見解的。
另辟蹊徑,把春秋戰國的混亂,秦二世亡的根源,從另外一個角度給解讀了。
不能說對,也不能說錯。
從禮法綱常來看,確實是有的。
不是射王中肩,把周天子神聖不可冒犯的外衣,給徹底捅破的話。
後來也不太可能發生田氏代齊,三家分晉等一係列事情出來。
既然你們這些諸侯王都能對周天子不敬,還射傷了他。
那我們是不是也能這樣對待諸侯王呢?
什麼事情都怕一個開頭,一個口子,就能導致堤壩崩潰。
道理就是這麼來的。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你做今天,他人做明天,後來人心無顧慮,人人皆可行。
秦朝二世亡,是有內部的其他問題,也有六國遺老遺少的隱患。
但難道就沒有禮法綱常的因素?
扶蘇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他再怎麼也是秦朝長公子,是秦始皇培養的皇位繼承者。
朝野之中,向著他的大有人在。
他若是即位,不管後麵會不會二世亡。
但至少人心是歸順的,朝局處在穩定的局麵。
能不能彈壓天下反叛,不知道。
但以扶蘇名正言順的身份地位,長城軍團至少不會經曆一波大換血。
南嶺軍團也不至於無動於衷。
胡亥上位就不一樣了,他為了鞏固自己得位不順的權力,進行一係列的殘暴統治。
最終秦朝朝堂混亂,天下揭竿四起,哪裡還有多餘的力量,還談什麼鎮壓?談什麼統治?
一個王朝,秩序與製度,是維持統治基礎,樹立權威的根本。
當秩序與製度,蕩然無存,你的權威,自然是沒有統治力了。
李二坐在軟墊上,雙手搭在扶手,指尖敲打著,他輕聲問道:“張士衡的說法,能站得住腳嗎?”
魏征想了想,道:“確實見解獨到,春秋戰國群雄並起,不尊周天子,確實是從射王中肩後出現的。”
“秦,二世亡呢?”李二繼續問道。
“這……。”
魏征不傻。
這問題能隨便回答嘛。
太子就差最直白的說,李唐是不是也要像秦朝,隋朝一樣,隨意更改儲君,二世亡了。
“房玄齡,你說。”李二點名。
“陛下……。”
房玄齡猶疑,這是一個有點送命題的味道,他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道:“也應該有。”
“畢竟,胡亥得位不正……。”
得位不正?
李二臉色瞬間鐵青。
他不就是玄武門上位,得位不正的嘛。
就在這時。
外麵聽到李承乾的說話聲。
“其實,孤覺得不對。”
李承乾道。
“殿下,如何不對了?”
於誌寧,孔穎達,張士衡等人眉頭一皺。
賈公彥脫口而出,問道:“殿下覺得不對在哪裡?”
“張師所言,臣覺得很有道理,直道要害了。”
下方眾人,也是低聲議論。
從禮學的角度來講,射王中肩,秦二世亡,都有離經叛道的影子在。
怎麼到殿下這裡,就不對了呢?
太子的態度似乎是有反複啊。
明明說好講禮法,怎麼突然一下子給否了?
這不是自相矛盾的嗎?
“周天子大封諸侯,所封之地都在周王畿之外,許多都是茹毛飲血,荒蕪邊遠之地。”
“是諸侯帶著族人前往開拓,勵精圖治,掃除隱患,最終才有周朝之版圖,春秋戰國之廣袤疆域。”
李承乾緩緩說道:“也就是說,周天子雖行分封,但都不在王畿,是一片並不屬於周王室之地。”
“這麼說起來的話,雖名為分封,實際上這些土地,並不為周王室所有,當諸侯來到自己的領地,相當於白手起家,從新開始。”
“若要論大宗小宗的話,豈不是應該分封周王畿之地,這樣大宗小宗之名,才算名副其實。”
“可周天子分封,卻要諸侯自行去開發治理,還要朝貢。”
李承乾搖頭,道:“這樣的關係,如何能夠一直延續呢?”
“孤以為,第一代諸侯當為小宗,多代以後,則為大宗不過,並與周天子這個大宗等同。”
“殿下!”
一個個都驚聲起來,“不是這樣的。”
“小宗絕對不能等同大宗。”
看到他們反對如此激烈,李承乾心頭會心一笑。
“諸位以為不然?”
“殿下,大謬。”
孔穎達沉聲道:“不論領地如何,皆是周天子恩典。”
“若無周天子分封,何來諸侯?若無諸侯,也沒有如今這華夏大地。”
於誌寧也急忙說道:“殿下,此言是沒有道理的。”
“周天子乃大宗,是獨一無二的,不可取代,也不能與小宗等同。”
“那是逆反天理昭昭的。”
“若是如此,那諸侯人人為大宗,周天子還怎麼治理天下……。”
李承乾沉吟,露出不解之色,道:“既是如此,就該分封在周王畿之內,那才是周朝的土地。”
“分封在外,豈不是名不副實。”
“自秦朝開始,雖施行郡縣製,但也有封賞食邑。”
“漢朝高祖皇帝,在開國之初,分封諸侯王,異姓王也有多個,後來才有的非劉姓不得為王。”
“這些都是在疆域之內。”
“若論此大宗小宗,斷不存疑,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