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中脾性雖好,但也不是由人拿捏的軟柿子,尤其這段時日接連遭受兩場‘栽贓嫁禍’,至少是不會再阻攔明洛在口舌上泄一泄憤了。
“婦道人家,竟無半點羞恥之意,混跡在這種地方!”
“你又何嘗不是戴罪之身,與我們有何分彆。”
黑炭臉和猴子臉依舊一唱一和,半點不肯息事寧人,大嘴一張,嚷嚷地人儘皆知,片刻功夫,便將周遭幾乎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明洛身上。
竊竊私語像是夏日最惹人生厭的蚊蟲嗡嗡聲,縈繞在明洛周身,肆意品評打量。
女兒身就是這點不便。
尤其身處軍營這般雄性氣息過濃、荷爾蒙過旺的男性‘集中營’。
說完全不怵是假的,隻是明洛到底來自現代,單純的異性打量並不能令她感到羞憤和無地自容。
“這種地方是哪種地方?!”明洛索性直接逮了個他倆言語裡的漏洞,開始還嘴,“莫不是你們身為醫者,看不起軍營不成?”
“也對,從入營始便推三阻四地懈怠偷工,對傷兵輕則無視,重則惡言,凡是傷重難治、預期不樂觀的,一律推至我處,還好意思和我談什麼羞恥心麼!”
明洛所言,皆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隻是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想自己和個猴兒一般的由人觀賞,和自家阿耶一起領著在營門邊等候的將士往裡治傷去了。
女兒身的消息不脛而走,起碼這日裡,多數傷兵看她的眼神都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
比如換藥時,大家都避開了她,去尋同性彆的藥僮。
比如交談時,不少人眼神閃爍,詞不達意,結巴也是常態。
這時候就顯出秦良的與眾不同來了。
他拖著病體慢慢挪過來,端著個空碗,溫和地朝她笑笑:“不礙事的,過幾日大家夥兒適應了,也就好了。”一時間,都轉不過彎來啊。
明洛徐徐挑撥著藥缽裡還未碾碎的草藥,看他一眼後不作聲。
她哪裡擔心這個……
明明藥僮和她換藥的水平半斤八兩,偏生傷兵們就是更喜歡招手喊她,貪那多出來的二三兩,有時忙得腳不沾地,一個接著一個,這下好了。
也給了藥僮們難得的練手機會。
“娘子宅心仁厚,秦某不敢忘救命之恩。”他是很想來一出以身相許的,畢竟自個兒是人家救的,又被看光了全身上下……
明洛警惕心上來,生怕他來一出性轉版的‘報恩戲碼’。
“都是應該的。當時情況緊急,且校尉也看過不少次我施救重傷軍士的情形,事急從權,軍中一切從簡。”明洛再不用刻意掩飾自己的聲線,溫婉道。
秦良一愣,又點頭道:“某都曉得的。”
“能救活秦校尉,實屬運氣好。”明洛半點沒自誇,事實如此,秦良能撿回條命純粹是閻王爺沒收他罷了。
秦良腦子不笨,寥寥幾句話中窺得她心情不豫,又盤算了下自己的念想,著實算不上乾淨磊落,還是等回京後走世俗路線來得好。
他有自信,宋郎中對他的觀感肯定不差。
日子流水般淌了過去,這場來之莫名的水疫在真相水落石出後終於緩緩謝幕,是日上午,明洛如約往侯將軍處進行最後一次上藥,中途路過中軍前的諾大將台。
隻見五隻新鮮出爐的首級,整齊地掛在將台邊上,為首的,赫然是吳安。
明洛屏住呼吸,麻木地看了半晌,終在引起兩邊執勤甲士的警覺前,沒事人般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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