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眼珠子一轉,臉龐生動起來,輕輕拍手道:“阿耶說得是。我看王二娘子怪可憐的,她那嫂子也是,多能乾又能吃苦,日子卻還緊巴巴的。”
“你呀——”宋郎中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腦門,睨了她一眼沒下文了。
什麼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和王家死了夫婿被婆家趕回來的王二娘子相比,以及男人雖在,卻斷了胳臂殘了右腿,為養活膝下嗷嗷待哺的三四個孩子到處給人洗衣做飯占小便宜的當家娘子相比。
明洛在家是不碰女紅針線的,除了偶爾幫一幫胡阿婆生火做飯喂豬喂雞,有時藥鋪一忙,她心疼上了年紀的胡阿婆,直接拿了自個兒的些許零花請王家的兩位娘子幫忙換洗晾曬。
然後挨上胡阿婆的一頓批評教育。
“阿耶,我肯定能掙來好多錢的,左右這回也賜了咱家兩口奴婢,以後一應粗活累活都有人做了,阿婆上了年紀該享福了。”明洛信誓旦旦地揚起笑臉。
宋郎中心思一動,視線劃過不遠處空置下來的一處病床,試探著問:“秦校尉可對你有什麼言語?”
來了。
明洛舒出口氣,到底和他實話實說:“阿耶,我是真想給您老尋一個不算入贅的上門女婿的。”
她掰著手指頭一一道來:“一來家裡有個男人,方便出頭出麵,不容易被人欺負。二來左右孩子和他姓,他也不吃虧。三來方便我照顧你們,可以不住在一塊兒,鄰近尋一處乾淨的宅子就是,我可以攢錢買。”
一番推心置腹下來,明洛眼裡的真摯濃到使人無法忽視,像是滿到要溢出來的模樣,她麵龐雖黑黃交加,但神情中的懇切之意表露無疑,怎能不令宋郎中動容。
他略略沉吟,好半晌道:“宅子沒那麼容易買。”
普普通通的二進院子,便是在長安最便宜的南邊,也得上百貫錢,算上家俱陳設啥的,怎麼也要兩三百貫錢下去才能住人。
“慢慢來,我才十五呢。二十結婚也不晚的。”明洛順理成章地繞開了這個話題,並帶著宋郎中往更加正確的方向上去。
搞錢買房,總是再正確不過的事兒。
“而且……”明洛悄悄道,“一旦天下大定,李唐是最後的勝出者,長安的房價必定飆升,翻一倍都是少的。”
宋郎中見多識廣,對明洛所言反而認真思索起來。
“咱們要買,還是以小而方便的民宅為主,大的宅子不好轉賣脫手……”
很快父女倆達成共識,就長安的地段和街坊展開了新一輪的討論。
薛軍將營內。
眾人皆麵色端凝地聽完斥候聲嘶力竭的回報,一片鴉雀無聲裡,唯有正中之人發出幾聲怪異而不合時宜的低笑。
薛仁杲身形高大威猛,早早披甲在身,每一枚甲片被擦得鋥亮,隱隱反射出幾分陰森的寒涼光芒,乍一看完全是個名將的形象打扮。
隻是與那些中規中矩的持重將領不同,他眼角處泛著極深的暗紅,眼下亦有肉眼可見的烏青,預示著多日以來的夜不得好覺,且神情上他並不裝作老謀深算的模樣,在旁人麵前維係住所謂的大將風範。
他麵容微微扭曲,滲人地笑:“此番運糧是哪一部的士兵?”
其中一位身形中等的將軍出列,言辭沉穩:“是末將麾下。”
薛仁杲笑意加深,令人不敢直視:“如此甚好!既是你部運糧不力,今兒起自是你屬下士兵先斷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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