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傷到哪兒了?”她急忙剪開紗布,一邊發問一邊動作。
盧傑似有難堪,許久才慢慢道:“從馬上摔下來了。”
這是馬軍最常見的傷亡原因。
“都是皮肉傷吧,不礙事的。”有相熟的士兵經過,玩笑般地補了句。
盧傑更是尷尬不已,抓了兩下頭皮:“好在沒傷筋動骨,勞煩宋醫師了。”
明洛很是體貼地沒繼續關心他的傷勢,看盧傑這做派,顯然是不想多言負傷的具體情況,以期能維持一個勇猛剛強的男兒形象。
她能夠理解。
“過兩日真要決戰了?”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盧傑一如宋郎中般先謹慎地看了眼四周,遲疑稍許後道:“哪有決戰這一說。無非是我軍瞅準敵軍糧斷的時機,掌握主動權罷了。最好趁它軍心不穩,撕開個漏洞狠狠咬上去,一擊斃命。”
“說的就是這一擊的時候。”明洛很是讚同盧傑的說法,頗為期待地盯著他。
盧傑沒多賣關子,鄭重道:“應是梁大總管為先鋒。”
明洛一愣,傻乎乎問:“攻城嗎?”
盧傑輕笑出聲,搖頭道:“攻什麼城,說是先鋒,其實算誘餌。薛軍缺糧,恨不得速戰速勝,且他們叫囂多日,一見我軍出擊,必會餓虎撲食,迫不及待地攻出來。”
“然後我軍主力再趁勢包圍殲敵?”
盧傑擰眉道:“哪有這麼輕巧。上頭必有其他安排,要等戰時才能知曉了。”
“你說的梁大總管……豈不是要……”明洛沒敢說下去。
那些不吉利的字眼,自打進了軍營,明洛已徹底咽進了肚子裡。
一語成讖。
她不得不多一些敬畏。
盧傑輕歎口氣:“他率部得頂得住,傷亡難免,但不能崩潰逃散,軍陣要在,相持到大軍前來,就是大功一件。”
這功勞,可不好掙。
明洛微微咋舌,卻不知該說什麼。
“你們這部呢?”
“還沒具體說法。”盧傑示意了下自己身上的傷,滋味難辨,“我部歸屬柴大總管,出營截擊敵軍糧道已有月餘,馬軍裡負傷的不再少數,怕是接下來的大戰隻能作為最後的預備隊來用了。”
明洛觀察到他語氣裡的落寞,奇道:“這不是也挺好?”不是人人上戰場都能建功立業的,混日子求平安的還是居多。
盧傑睃她一眼,不吭聲了。
哪部攻堅先登,哪部衝鋒斷後,哪部渾水摸魚……都事關戰後的繳獲分配。
既然有望大勝,那麼人人皆有私心,皆躍躍欲試。
且他這般年青,和宋郎中暮氣沉沉的心態到底不同。
隻是戰爭之中,個人的意願永遠都是最被忽略的存在,好比茫茫大海裡每時每刻起起伏伏的浪花,稍縱即逝,無人在意。
這日天還黑得離譜,明洛卻被送餐的推車聲驚醒了。
空蕩蕩的醫務大營裡,她猛地起身,眨了眨眼,靜等神智歸位。
“阿洛!”
“誒,阿耶。”明洛簡單套了件外裳,搖散殘留的睡意,小跑著過去迎車接餐。
真的要開打了。
明洛自河邊取水回來,站在道旁看著一隊又一隊旗幟鮮明、披甲在身的將士整齊而過,拜良好的記憶力所賜,她依稀看見了幾張熟悉的麵龐,目不斜視地踏著大步。
這才幾點啊——
她瞥見有人嘴角的食物殘渣……
心情再度跌至穀底,於其中部分人而言,最後一頓飯的意義凸顯出來。
梁字軍旗在前方高高揚起,被風吹得噗噗作響。
她看得專注,似是有些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