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貴不免動了心思。
寬厚是一回事,性情是一回事,打仗作戰,最重要的還是本事。
他可不願跟一個徒有其表的所謂親王,哪日稀裡糊塗地丟了性命也難說。
“天命在李唐啊——”從來告誡明洛謹言慎行的宋郎中望著邊上一串行走的敵軍戰俘,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明洛默不作聲地製藥,沒接話。
這還僅僅是開始呢。
明年是宋金剛劉武周粉墨登場,後年會有王世充竇建德次第而來,再後來的劉黑闥……到玄武門,不是天命在唐,是天命在秦王。
幾千年獨兩份的年少成名,璀璨熱烈。
而與封狼居胥的霍去病不同,這位走的是帝星路線,且壽命上相對前者要好許多。
“阿耶,這麼一場大捷,等回京有多少賞賜啊這才是關鍵。
宋郎中無語地看了眼自家愛財如命的養女:“咱們這樣的身份,全看貴人的意思。趕上心情好的時候,大手一揮,自然多些。萬一心情不好……”
“就和那侯將軍一般,還要打罵人。”明洛噘嘴道。
宋郎中橫她一眼,歎息道:“兒啊,做人不可太心高氣傲,得認命。方才那種怨懟之言,不要再說了,弄不好就是殺身之禍。”
“阿耶,眼下是亂世。”明洛還是想努努力,最好能把阿耶拉到和她一樣的思想境界,或者起碼不拖她的後腿。
宋郎中沉下了臉:“亂世才更要保全自己,你個女兒家的,還能建功立業,封侯拜相不成。”
這就是誅心之言了。
繞來繞去,歸根究底還是輸在了生理構造上。
明洛垂下了眼,沒再多言,因為她太清楚,自己的特立獨行和與眾不同,隻會反向作用地讓宋郎中更加篤定,早早嫁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嫁了人就安心了,收心了。
她還是要乖覺一些,貼心一點。
“阿耶,那邊有人喊了。”她胸口微窒,悶悶道。
“去吧。”
戰事收尾地潦草而迅速,而明洛一貫從士卒口中七零八落的閒言裡拚湊出了大概的事實。
“張將軍明日就不用再躺著了。”她淡笑著恭喜了下張士貴。
張士貴則抻了抻胳膊腿兒,又挺了挺胸,感受著渾身上下的關節和傷情。
“你醫術不錯,以往這般的傷口還要再流幾日的血,結不了痂的。”
明洛稍稍一頓,從一邊的藥箱摸出個瓷瓶,慢慢道:“這是特製的藥膏,止血化瘀的功效不錯,將軍可以一試。”
張士貴伸手便想順勢接過,不意對方竟又縮了點回去,隻堪堪碰到人家的手套。
明洛給自己鼓了口氣,大膽道:“一瓶要兩百錢。”
嘿。
這就有意思了。
張士貴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下眼前這看似其貌不揚,甚至雌雄難辨的小宋醫師。
明洛看他眼神直白,透著股難以言喻的諷意和輕視,也不免神色訕訕,現代社會溫養出來的廉恥心再度翻湧上來,又生硬地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想錢想瘋了。”
她本是借藥交好的心思,誰知鬼迷心竅,話一出口就全是商人生意。
這樣不好。
明洛索性把瓷瓶一放,又交代了幾樣注意事項,心平氣和地離開了。
之後半日,明洛多少有些沒精打采,甚至在日落前的慣例巡視時刻意避開了張士貴所在的病區,大軍已經分批整編開拔,考慮到傷兵們的情況,他們一律是被安排在末尾的。
秦王來慰問傷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