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中也沒忍心潑她冷水,隻草草道:“先等賞賜下來吧。”
就這樣,父女倆各自存著心思,隨著大軍進發,終在日落前到了長安城。
各營兵馬大多原地解散,唯有一小部分沿著城牆往北門的禁苑去,分彆之際,明洛和宋郎中作為隨軍醫師中的‘當紅炸子雞’,竟收到了不少將士們的道謝及回禮。
還有人問清了藥鋪所在的位置,要等賞賜下發後親自登門致謝。
一番客客氣氣的交談後,明洛揉了揉微酸的臉頰,眼神隨意一瞄,竟在人群裡卷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微微佝僂的身體,平淡而慈祥的麵容,還有那件不知縫補了多少次的碎花上襖,外頭披了件沒做布麵的狗毛披風。
“是阿娘!”她明快地叫了一聲,便在宋郎中立刻跟過來的視野中奔向了胡阿婆處。
胡阿婆年青時做針線傷了眼,這會兒吃力而焦急地看向人群。
她等了兩三日了,今兒花幾個錢向城門處的隊長打聽了下,得知是最後一批從淺水原撤回來的士卒隊伍,她的老伴和養女極有可能在其中。
要是還沒有的話……
一雙靈巧又清麗的眼像是從烏雲中刺破的煦光般,驟然映入了胡阿婆有些模糊的視野中。
“阿娘。”明洛笑嘻嘻地纏上了她的胳膊,又馬上指了指不遠處宋郎中的位置,“阿耶也在呢。”
胡阿婆笑得有些誇張,淚卻順著臉龐無力地滑落下來。
“回來就好……就好。”
“孩他娘,家裡都好吧。”宋郎中跟著紅了眼眶,問了句最樸實不過的話。
“我能有啥不好的。”胡阿婆舉起衣袖抹著淚,另一隻手則抓著明洛不肯放,嘴上開始念叨,“捷報是多日前來的,唐家那小夥子在朱雀大街上親眼看見的,說是有將士騎著高頭大馬,一路敲鑼打鼓,高聲呐喊奔向皇城。”
“我想著,你們總是能年前到的……還托隔壁的幾個娘子幫著換洗了你倆回來要用的被褥和墊被,眼下才十一月下旬,能趕上過年太好了。”
明洛則直接和胡阿婆說了碗娘的事。
“阿娘,姐姐尋到了,跟在平陽公主身邊。”
可能是胡阿婆的情緒激昂,並未聽清楚那聲姐姐具體指代的是誰,須臾間腦子沒轉過來。
還是宋郎中深深啊了一聲,比之方才更為急切激動:“是咱碗娘啊——好好兒的,被公主救下了。”
碗娘兩個字霎時擊中胡阿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她翕動著嘴唇,本就動容的臉上愈發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明洛虛摟著胡阿婆,將她和宋郎中往人群邊上帶。
“是咱家的碗娘……是還活著?”胡阿婆半晌才哽咽著問出這樣一句。
“姐姐有幸被公主所救,安然無恙。”明洛趕緊回答。
年過半百的胡阿婆眼裡冒出了和歲數全然不符的期待和亮光,迫不及待地追問:“咱碗娘的倆娃呢?大郎和阿巧呢……喔不對,老婆子我記差了,阿巧是咱隔壁王家的孫女,碗娘的閨女叫啥來著……”
明洛瞥了眼略略黯然的宋郎中,沒敢對上胡阿婆懇切殷切的眼神。
“孩他娘……碗娘生的大郎和阿蘭,還有付家二郎,都沒了。”宋郎中長長歎出口氣,想拍膝蓋又落空,很是不忍的模樣。
這就是驚喜後的巨大落差了。
胡阿婆猛吸了口氣,淚再次連珠串般地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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