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明洛預想中的不同,宋郎中並沒有那麼斬釘截鐵,反而一言難儘地歎了口氣。
“又咋了?”胡阿婆催促道。
宋郎中語意含糊:“隻是唬一唬阿洛。”他又低了幾分,“你是不知道,這次隨軍,阿洛是幫了大忙,人又能乾還機靈。”
明洛聽得麵無表情,她知道宋郎中不安的點在哪裡了。
她表現出了超越自己年齡的認知與見識。
“她人看著就聰敏。”胡阿婆欣慰而理所應當,人的長相本就是一門玄門,像明洛的模樣便是慧黠可人的,光那一雙水靈的大眼睛,咋都不可能是個傻的。
宋郎中組織了下語言,低低道:“太過了。”
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水平。
在這個時代,人各有命,生來便有三六九等。
但凡有人展現的麵貌超出了他所在的那個命格和階級,要麼破繭重生,魚躍龍門,要麼铩羽而歸,慘淡餘生。
“孩他爹是說阿洛……不安分?”胡阿婆好半晌才用了這個詞。
以她略顯貧瘠的文化水準,也僅僅隻能想出這三個字了。
明洛無聲無息地靜靜聽著,隱晦如躲進雲層中小憩的一輪彎月,清麗皎潔,卻永無太陽的熱烈明亮。
一如她發現自己穿越成唐王世子府上‘死而複生’的舞伎般。
是現實,所以必須接受。
隻是違逆自己的本心和意願。
恰如此時此刻的宋郎中和明洛。
她做錯了嗎?
隨軍路上,勤勞而儘心,恪儘職守,救死扶傷。沒有刻意出風頭,沒有隨意違軍紀,不管是趙郎中的‘構陷’還是吳安的‘栽贓’,她都隻做了自己該做的一部分,沒有越俎代庖,沒有死纏爛打地不放。
像最後那十匹馬,她和宋郎中還是一致決定也給趙郎中留一匹。
人將功贖罪地很圓滿,起碼得到了不少重傷士卒的認可,上頭自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再提什麼軍法當斬的話。
對方既沒有全然失勢,本著窮寇莫追,做人留一線的原則,明洛半點沒有其他穿越女主持正義,嫉惡如仇的秉性,輕描淡寫地放過去了。
宋郎中也很讚同。
抬頭不見低頭見,指不定下次還要搭夥呢。
而對於宋郎中而言,他的顧慮和想法更是符合這個時代的樸素價值觀。
彼此都沒錯。
“算不上不安分。”宋郎中比自家婆娘的感受更深刻直觀些,隻是他也形容不出明洛身上那股子隱隱作祟的違和感到底是什麼,好在對此,世道有一個大而化之、無上通用的妙法。
於女子,就是嫁人。
嫁了人,就都好了。
包治百病。
“阿洛自有她的造化,甭多想了。至於盧家,我明兒就去探探虛實,要是家裡的情況連咱家都不如,娶不娶的也就沒必要提了。”宋郎中活了那麼多年,唯一悟出來的人生經驗就是,人不能鑽牛角尖。
想不通,就暫時彆想。
事到臨頭,該來的總會來,逃都逃不掉。
碗娘大半年地杳無音訊,他也照樣吃吃喝喝,頂多念叨起來的時候心酸苦澀一會兒,待得手頭上忙活起來,便又過濾掉了。
胡阿婆篤定道:“旁的我不論,盧家可不能比咱家差了,阿洛一看就是個吃不得苦的,雖說手腳麻利,讓她乾的活也不偷懶,可那日看她打掃豬圈,往臉上蒙了兩三層布罩呢。”
明洛汗顏。
那是豬圈的味道太大了。
比屎的氣味都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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