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被掀起千丈之高,直漫灰穹。兩個小小的影子如怒海竹舟,被震向了不同的遠方。
但那一刹那,畫清影清晰的捕捉到……無數的裂痕布滿了畫彩璃身周的結界,但直到落地的那一刻,才完全崩碎。
雲澈舍卻自身的守護結界,於七十裡之外,生生抵禦住了深淵麟神尚餘半力的踏地一擊。
黑色身影起身……一身黑衣更暗邃了幾分,她知道,那是遍染全身的血液。
雲澈神主境三級的修為,卻有著堪比神滅境初期的力量與軀體。那個距離,隻要他全力抵禦,足以完全抗下來自深淵麟神的力量餘波……就算受創,也不會是重創。
而他將所有的守護之力都給予了畫彩璃。可想而知,縱然是半神加龍神之軀,毫無力量之下,也必定已是軀體殘破,臟毀骨碎。
卻在第一時間掙紮著爬起,拖著一道遙遙看去都清晰無比的血痕,重新撲向了畫彩璃。
一個虛弱帶血,卻鏗鏘決絕聲音也從那個方向傳來:
“求前輩……拖住惡獸……我以性命為誓……必護她周全……”
他抱起畫彩璃,一個新的結界在他們身上生成。重創的軀體卻爆發著宛若神跡的速度,向遠方急掠而去。
哧!!
墜地的絕仙劍刺空飛起,平日極少玄氣外溢的畫清影長發飛散,白衣獵獵,周身蕩起堪稱狂暴的玄氣渦流。
劍尖所指,一道劍幕直掠而下,又在轉瞬之間交疊成千重劍幕。
她很少以劍幕對敵。但此刻,她不為製敵,隻為以所有可能的方式阻滯它的軀體和力量。
滴……
滴……
溫熱的液體淋落於少女的臉頰,她睜開眼睛,看著雲澈那滿是血痕的臉頰,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雲……公……子……”她發出聲音,虛若渺風,如夢如囈。
地麵在震蕩,耳邊呼嘯的風如惡鬼嘶嚎。他在少女朦朧的視線中垂下頭,現出的,依然是那個仿佛永遠溫暖而從容的淡笑:“彆怕,馬上就沒事了……”
沉重的威壓從後方襲來,被劍幕阻下的力量餘波依舊恐怖絕倫。
畫彩璃感覺到自己被猛的抱緊……縱視線模糊,但她依舊足夠清晰的看到,那層原本籠罩著兩人的守護結界忽然急劇收縮,最終化作一層濃鬱的黃色流光,流轉於她一人之身。
“不……要……”
轟嗡!
空間扭曲,畫彩璃的意識再次化作一片空白,雙耳一陣嗡鳴,但很快,一切又恢複清明。
她看著雲澈翻滾向遠方,卻又在翻滾中硬生生的騰空折身,他的後背已是血肉模糊,骨骼森然,起身的那一刻,他的左臂以一個駭人的角度向後彎折著。
傷勢之重,無法想象。
因為他又一次,將所有的護身之力,都傾注到了她的身上。
哢!
彎折的手臂被他生生掰回,卻沒有發出哪怕一聲輕哼,他踉蹌著腳步,飛撲回了她的身側。
剛剛掰回,無疑正承受著切骨之痛的左臂將她重新牢牢護在胸前,然後抱起她,以不知從哪裡擠出來的力量,不做任何停歇的衝向前方。
淚霧一下子模糊了她的雙眸,明明感覺不到疼痛的身軀,卻在心臟處泛起錐心的揪痛。
“放下我……你會……死的……”
她竭力的發出著聲音,一字一淚。
滴…滴……
血珠淋落的速度比先前快了數倍,但他垂下的眼眸依舊帶著最和煦,去努力讓她安心的淺笑:“不會……我們……都不會死……”
噗轟——
雲澈腳步踉蹌,跪滑在地,猛吐一大口鮮血,卻又馬上騰空,搏命竄行。
“放下我……”她以自己殘存的所有元氣和意誌拚命發出著聲音:“你走……你要說話算話……再不相見……”
雲澈染血的長發淩亂的垂落,觸碰著少女的臉頰,他看著前方,輕聲道:“我不允許自己成為你的負累,我更不允許……你受到傷害……”
噗轟!!
大地的震蕩將雲澈狠狠推遠,他再次鮮血狂吐,抱著畫彩璃在地上翻滾數十周,才堪堪穩住身形。
“沒……傷到你吧?”
他急切而驚惶的問著,唯恐著她身上再多哪怕一絲的傷痕。
“……”畫彩璃沒有回應,她呆呆的看著雲澈的胸口……那裡,一根長長的霧海黑岩貫穿了他的後背,從他的胸前破血而出。
心魂仿佛墜入了無底的深海,極致的冰冷與極致的溫暖混亂交織。
唇瓣隨著她的心魂不斷的輕顫著,久久的,再也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她以為,她的眼淚已在那一天的雪幕中肆意哭儘。
但此刻,她的眼淚混著臉上溫熱的血珠不斷的湧落,無法休止。
不斷疊加的傷勢讓雲澈的速度在逐漸的緩下,但他咬齒欲碎,始終未曾停歇。深淵麟神被畫清影一點點引移,力量被她的劍幕竭力的阻滯……每一個瞬間,他們的距離都在快速拉遠著。
來自深淵麟神的力量餘波,也自然在層層減弱。
但雲澈的狀態,也已臨近強弩之末,每一次的抵禦,都無疑要以生命為賭注。
轟——
轟隆!!
轟————
一次又一次,一波又一波。
空間在震蕩,死亡的氣息一次次的臨近又疏離。但這一切,畫彩璃仿佛都已毫無所覺,她就這麼怔怔的看著雲澈,看著他每一次的神情變動,看著他每一個五官的形狀,看著每一滴血珠、每一縷血痕的軌跡……貪戀著與他身體相觸的暖意。
忽然,她不再害怕。
就這麼兩個人一起葬身……就如那湮滅的流星……
……
黎娑一直默默地看著,倒是始終沒有出聲,以免分散雲澈的心神。
他今日所為,最難的一步,是瞞過畫清影的感知,讓深淵麟神臨近畫彩璃。
為此,他聚集了一股格外龐大濃鬱的淵塵。而深淵麟神,便隱於重重濃鬱淵塵之下。
如今,雲澈對淵塵的駕馭還未到隨心所欲的地步。為聚攏足夠的淵塵,他用了足足十幾個時辰。
顯然,他很成功。
但有一點,黎娑很是不解。
他為何要釋放玄罡潛入淵塵,然後編造出一個“霧皇”的稱號?
毫無意義可言。
近到足夠距離已是達成了目標。那般以所謂“霧皇”的身份發出聲音,完全是畫蛇添足,徒增風險。
又或者……那個“霧皇”的身份,是他的另一個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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