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低頭,隻見那藍色的冰層之下,隻一片漫漫血色,那些蜿蜒的血跡被冰層凍住,這朵冰層之下開出來的巨大的,猩紅色的花朵,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刹那間眼淚簌簌而下,身形晃了晃,跌坐在地。
在這片血色汪洋中,有一個女子躺倒的形態,有大片發絲拉扯出的血色線條。
雲霓重新撿起那斷了的半截劍身,終是沒忍住,杵著冰麵,低下頭開始無聲的哭泣。
這是她的徒弟,她初見薑嬋時,那還是個六歲的小女孩,那個時候她就打定主意要收薑嬋入門,時時照看。
薑嬋十三歲那年離家,正式拜入瑤台宗。
三年後去肖家退婚,定下三年之約,那年她十六歲。
又三年之後,薑嬋與肖潛一戰,冰釋前嫌,那時她十九歲。
虛雲國為時一年的仙路預選,薑嬋拔得頭籌,被稱作當世第一天驕。
而七天前,薑嬋戰死在這座天水擂上,就死在她現在看到的這個地方,時年二十歲。
六歲到二十歲,雲霓看著薑嬋從一個幼童成長至今,已過整整十四年。
十四年的嗬護與教養,終究隻剩下這一把滿是沾滿鮮血,早已斷裂的常晴劍。
雲霓緊握著那截已經斷裂的劍身,任憑劍身割得她的手鮮血直流,再到重新結冰,與擂台粘合在一起也絲毫未查。
她低著頭,竭力壓抑哭泣的聲音,肩膀在止不住的顫抖,淚水砸落冰麵,清晰的照映出她的臉。
無論是七百年前還是七百年後,她都必須以瑤台宗宗主的身份扛起她該擔負的責任,哪怕再如何痛徹心扉,也必須必去做。
她擔負著太多人的期望和為未來,她不能隻做雲霓。
高空上的天音元君想要下來安慰,卻被素玄子一把拉住了,朝她微微搖頭“彆去,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兒。”
有些情緒不適合分擔,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可以發泄。
沒有人去打擾雲霓的悲傷,清風席卷的天水擂上,隻有雲霓一人跪坐在那朵盛開的猩紅色花朵中間。
落皇滿眼悲苦,朝天閉上眼睛,無聲長歎。
人有千算,天隻一算。
他們儘力了。
朦朧中,薑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那夢很長,長到足以看完了一個人的一生,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頭頂和身邊都是翻卷流溢的烏雲,她好像置身在九重天上,有光,但看不見太陽,有風,卷得這些烏雲到處漂流,她想伸手去觸碰一下,手一動,劇痛襲來,好像有千萬把刀子在剮著她的骨頭,疼的她立即慘叫出聲。
因為劇烈的疼痛,她本能的想要退縮,不料她這一動,反而牽動了更加劇烈的疼痛,這種疼不止在身體皮肉上,更是存在於骨骼,乃至於靈魂深處,她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靈魂被烙印了許多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她的情緒波動越強,這些金色符文烙印帶給她的疼痛也就越猛烈。
太疼了,偏偏她又沒法昏迷過去,她被這種無處不在的疼痛逼得想死,但她的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禁錮住了,動彈不得,想死又死不掉,想睡又睡不過去,隻能硬生生承受著這種難以描述的痛苦。
在她痛得幾欲發瘋之際,一道帶著些許涼意的氣流湧入身體,安撫著那些發光的金色符文。
而薑嬋也發現了,隻要她身體不動,不要有太強的情緒波動,她所承受的痛苦就會減輕好多,於是她竭力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隻要扛過這一波疼痛,她不再動彈的話,就會好很多。
想起來了,她已經死了,被薑雲飛掐死在天水擂上。
那她現在是不是已經變成了鬼,正在地獄裡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