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河街的一座老房子裡麵,我們見到了楊家的後人——楊老太。
楊老太九十多歲,老態龍鐘,牙齒都快掉光了,桌子上那盞微弱的油燈,就像是楊老太那已進入倒計時的生命。
這座老房子真的是非常非常老,牆體都已經傾斜變形,真擔心哪天牆體會突然坍塌,把楊老太壓在下麵。
房子裡什麼擺設也沒有,可以說是一貧如洗,隻有幾張木頭桌凳。
唯一的燈源就是中央的那顆電燈泡,但是楊老太平時都舍不得開,還保持著以前用油燈的習慣。
門上釘著“五保戶”的牌子,這個牌子幾乎跟隨了楊老太一輩子。
看著楊老太目前的處境,我們都不勝唏噓,想當年楊家在西壩鎮是何等輝煌,楊家沒落以後,家裡的子孫後代竟過得如此淒涼,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老魏去的時候,給楊老太提了些柴米油鹽,楊老太非常高興,願意和我們聊天。
楊老太年紀雖大,但是耳朵不聾,腦子也沒鏽,除了牙齒的原因,說話有點漏風以外,其他都還好。
“楊大娘,以前你們楊家特彆有錢吧?”老魏問。
楊老太說“那可不?那是相當有錢,有個挺大的莊園,裡麵住了上百人!”
“後來呢?”老魏明知故問。
楊老太一聲歎息“後來……嗨,我小姑姑新婚當日被強盜殺死了,老爺子一病不起,沒人主持大局,很多生意都垮掉了。再加上戰亂,楊家人分崩離析,逃的逃,散的散,隻有我爹留在了西壩,從一個富家少爺,變成了一個賣苦力維生的碼頭工人。
再後來,因為我爹以前的身份,還被拉去遊街批鬥,結果我爹也死了,我就跟著母親住在這條破巷子裡麵。
母親積勞成疾,沒幾年也死了,隻剩我一個人,孤苦伶仃活了大半輩子!”
我們聽聞楊老太的講述,心裡不由得一陣陣發酸,楊老太的一生,真的是蒼涼的一生,明明是含著金鑰匙出生,沒想到竟過得如此淒慘,也許這就是生不逢時。
“對了,楊大娘,你姑姑當年有沒有留下什麼遺物?”老魏問楊老太。
楊老太疑惑地問老魏“你問這個做什麼?”
老魏的腦子轉得也快,他指著我們,隨口編造道“這兩位是城裡來的文化局的同誌,他們最近要撰寫西壩鎮的曆史,提到西壩鎮的曆史,楊家肯定是要寫進去的。楊家的興衰史,跟西壩鎮的發展史是緊密相連的。現在楊家早已不複存在了,如果能找到一點楊家的老物件,也算是給兩位文化局的同誌一點素材!”
楊老太被老魏侃得雲裡霧裡的,其實後麵半句她根本就沒聽進去,她隻聽說要把楊家寫進曆史,她就已經開心得合不攏嘴。
楊老太說“當年我姑姑溺死在河裡,連屍體都沒找回來,隻在河麵上找到一隻繡花鞋。我爹跟我姑姑的感情甚好,他一直珍藏著這隻繡花鞋,緬懷我的姑姑。你們稍等,我這就去把繡花鞋拿給你們!”
二叔扭頭看了一眼老魏,給了老魏一個讚許的眼神。
楊老太走到一個木頭箱子前麵,箱子裡裝著一些舊被褥,翻開被褥,從箱子最下麵摸出了一隻繡花鞋。
楊老太把那隻繡花鞋放在桌子上,借著油燈光,我們仔細觀察那隻繡花鞋。
這是一隻大紅色的繡花鞋,做工非常精致,小巧玲瓏,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三寸金蓮。
雖然上百年過去,但鞋子依然保存的很好,上麵的鴛鴦圖案清晰可見,而且鞋子表麵還鑲嵌著一顆渾圓的珍珠,這在當時,絕對是大戶人家才配擁有的奢侈品。
老魏對楊老太說“楊大娘,謝謝你,這隻繡花鞋我們借去用一用,過兩天便還給你,行嗎?”
楊老太擺擺手說“文化局的同誌如果需要,儘管拿走便是,放在我這裡,也沒有多大意義!我這把年紀,指不準哪天說走就走了,我總不能把繡花鞋帶進土裡吧,你們幫我收藏版吧,謝謝同誌啊!”
二叔點點頭,收起繡花鞋,起身對楊老太說“楊大娘,我們文化局也不能白要你的東西。這樣吧,這筆錢,就算是我們用來購買繡花鞋的錢,你務必收下!”
二叔從衣兜裡摸出幾張老人頭,估計有千把塊的樣子,放在桌子上。
楊老太可能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錢,竟有些嚇壞了,嘴裡一直說著“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太多了!”
老魏握著楊老太的手“楊大娘,這是文化局同誌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辭了,安心收下吧!”
楊老太激動得雙眼通紅“謝謝同誌!謝謝同誌!”
從楊老太家裡出來,老魏對二叔說“吳大師,一千塊收這隻鞋,確實有些多了!”
二叔抬頭看了看夜色“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做好事,怎麼能用金錢衡量呢?”
老魏臉頰微紅,連連點頭“吳大師說的是,還是吳大師的覺悟高!”
“哎!”二叔打住老魏的話茬“你彆拍我馬屁啊!你越是拍我馬屁,我越覺得你是在奚落我!”
老魏變了變臉色,尷尬地笑道“吳大師說笑了,我怎麼敢奚落你呢?”
二叔說“閒話少敘,老魏,今晚還得麻煩你再出一次船,我們去把楊鳳琳請出來!”
“啊?!”老魏微微一驚,麵露緊張之色“我……我也要去嗎?”
二叔看穿老魏的心思,安慰道“不用緊張,有我在,你怕什麼?再說,我們今晚隻是把楊鳳琳請出來談談,又不是要跟她乾仗!”
“那……那萬一要是談崩了呢?”老魏怯生生地問。
“你丫的再說晦氣話,我把你丟到河裡去喂魚!”二叔裝作生氣的樣子,登時嚇得老魏不敢吱聲。
我們來到碼頭,登上貨船。
老魏啟動貨船,伴隨著轟隆隆的馬達聲,貨船緩緩駛離碼頭,融入蒼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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