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南其實也不是喜怒無常的性子。
隻是因為她那過於淡漠的一顆心，將諸多情緒全都壓在了小小一個角落，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便是星火落下，瞬有燎原之勢。
正如有些時候，隻要李清明稍稍示弱，她就轉身毫不猶豫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麵對小家夥也是。
她這個當母親的，何嘗不想像李清明那樣被裴逐鹿永遠掛在嘴邊，每天睡醒睜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李清明，要抱抱，要貼貼。
但裴知南，一輩子都不可能會開口去要求。
而當小家夥也跟著她那厚臉皮的阿爹一樣說些什麼甜言蜜語，裴知南還是沉淪的。
這或許她們娘倆第一次手牽手？
裴知南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著裴逐鹿，看著她頭頂左右兩邊盤起的兩個小包，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戳了戳，立馬卻又收回了回去。
嗯？
小家夥拉下墨鏡，露出兩隻渾圓水潤大眼，“阿娘，你剛剛是不是偷偷摸我了？”
裴知南麵無表情地轉過頭，然後再轉了回去，意思是你在跟我說話？
裴逐鹿抓抓耳朵，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剛剛是不是出現了錯覺，思索過後也沒想出個什麼來，隻好把墨鏡推了上去，繼續搖頭晃腦地走著。
偶爾看見路邊草叢有什麼動靜，就要停下探頭探腦看上好一會。
“哇！阿娘，有小兔兔~”
“哇！阿娘，是福疊！”
小家夥也樂得分享，一看見什麼有趣的，就要扯扯裴知南的手，語氣興奮地呼喊著，裴知南始終繃著臉，不是那種冷冰冰，而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的窘迫。
我這是要跟李清明那樣，也跟著哇哇叫嗎？
他堂堂一大男人，到底是怎麼跟小孩子那樣幼稚的？
裴逐鹿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喊著，從此處傳送陣到梧桐閣，還有著一小截的距離，周遭綠樹參天，靈植盎然，隨處可見一些脾性溫和的靈獸。
與凡人認知有異，靈獸為獸，乃是野獸因靈氣而產生某些變化，跟妖族並無多少聯係，它們能開化靈智，卻沒法成為妖。
真要追根溯源，妖族與人族都是天地初生就存在的兩大種族，更具有血統上的相似性，曾經或許也有過和諧相處的歲月，最後終歸是成了仇敵。
在小家夥源自血脈的認知中，會覺得這些靈獸可愛乖巧，會與它們做朋友，潛意識卻不會把自己也當成它們。
但親近，是會有的。
她忽然撇下裴知南的手，往前跑了一小段，然後蹲在一棵巨木之後，轉頭對裴知南喊著“哇哇哇哇，阿娘那個頭上長角的是不是就是鹿呀，身邊還有鹿寶寶耶！”
裴知南順著她手指看去，隻見到在一棵巨木下，躺著隻渾身雪白的母鹿，頭上生著兩指寬的鹿角。
在它身下，是一隻同樣通體雪白的幼鹿，看上去剛出生不久，站都有些站不穩當，每每要起身，就會幾個踉蹌倒地。
這個時候鹿媽媽也會伸長脖子用嘴巴拱著它的身體，幫它再次嘗試。
裴知南走了過去，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卻還是站在裴逐鹿身邊。
“哎呀，阿娘你不要站著呀，等下嚇到它們怎麼辦呢？”
小家夥一臉擔憂，小聲說著，使勁招著手，“快蹲下呀。”
裴知南猶豫了下，似乎一瞬間思考了許多，最後默不作聲地也蹲了下去。
她尚且不知道該如何跟自家女兒相處，但如果偶爾一次兩次聽聽對方的話，或許能好上許多？
她不知道，但是這樣做了。
“阿娘阿娘，我以前小小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呀？不過小家夥肯定比這小鹿寶寶膩害吧？！”
“你是不是也天天用嘴巴撞我的？”
裴逐鹿正處在對什麼都好奇不已的時候，腦袋裡仿佛有一萬個問題，怎麼都問不完，隨時都可能會有新的問題冒出來，平日李清明都要被難倒。
不出意外的，這個問題也難住了裴知南。
她們妖族，就算妖化，也是更趨近人族的模樣，不可能跟靈獸一樣。
回憶著自己剛生完裴逐鹿的樣子，裴知南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那種滋味並不怎麼值得回憶。
她搖搖頭，“你比這笨，過了半個月才會自己站著。”
“啊……”
沒能得到誇獎，裴逐鹿一下就蔫了。
小嘴巴微微張大，整個表情都有些無神，呆若木雞，墨鏡又落了一截下來。
裴逐鹿喃喃自語“小家夥……怎麼可能比這小鹿寶寶更笨呢……”
在她的想象中，聰明又機智的自己，一定也是一出生就能到處跑，根本不會摔跤，然後累了就抱著自家阿娘喝奶奶。
可是……
裴知南看著她，實在想不懂隻是一句事實，就要做出這樣的表情？
可是……
為什麼有點可愛，想讓人捏一把她的臉蛋？
念頭剛剛冒出的時候，裴知南就已經伸出手了，她想開始想什麼做什麼，極少有過猶豫。
嗯，軟軟的，還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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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南忽然明白李清明為什麼總愛捏小家夥的臉了，手感確實不差。
！！
可這卻讓裴逐鹿嚇了一跳，“阿娘，你捏我臉！”
許是因為語氣有些驚訝，裴知南表情忽得一僵，以為自己是做錯了什麼事，惹得她不高興了，轉而是某種失落與憤怒交雜的情緒上湧。
又伸手捏了一下。
“李清明能捏，我裴知南為何不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句話帶上了明顯的醋味以及惱怒。
裴逐鹿又是愣了愣，我家阿娘怎麼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撓撓耳朵，“阿娘，你為什麼生氣呀？”
生氣？
兩個字立馬提醒了裴知南，讓她得以恢複到以往的冷淡，“我生什麼氣？”
可話說出口，內容卻是“你隻讓你阿爹捏你臉就隻讓她捏就是，我剛剛隻是看你臉上沾了點灰而已。”
嘿嘿~
小家夥忽然笑了幾聲，“才不是哦。”
接著一把抱住裴知南的脖子，用著小臉蹭著裴知南，奶聲奶氣道
“小家夥也很想很想跟阿娘貼貼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