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如風挎著刀款款走來,而口中言語聽得北魁頓時就像那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臉上的懊喪隱隱生出了幾分悔恨。
要早知道,還不如不說。
但緊接著的話卻是讓他悲中生喜。
“不過今年不是我來任教,算你走大運!師兄,您看要不還是自我介紹一下?”
說罷,寧如風側過身子。
而一身布衣的沈離踏芒鞋,擎竹杖,晃晃蕩蕩地走到了一眾弟子麵前。
似乎這初春時節的寒意與單衣裹身的他毫無瓜葛。
沈離伸手作揖,卷起袖口顯露出的小臂瘦骨嶙峋,青筋虯露。一頭白發,開口說話氣息虛浮,若是不看那張光潔如玉的麵龐,乍一眼隻會讓人覺得這是個年近古稀的糟老頭子。
可偏偏是開口說出的那幾個字,讓在場弟子倒吸一口涼氣。
“老夫淩雲閣,沈離。”
胡越倒是並不意外,緣由也很好理解。
——就好比寧如風,雖身處淩雲閣,為「離門」門主,但不論是對內對外,自報家門永遠是本家的「霹靂堂」。
因為這是她的出身,習武之初受的是霹靂堂的師承。
哪怕是曾經入閣修習過,但隻要出了師,那日後在江湖上自報家門還得用回本家的名頭。
看似多此一舉,實則也是為淩雲閣本身免去了不少麻煩。
而能在當今能以「淩雲閣」為本家師承自居的,在江湖人口中能報的出名號的,僅有四人——閣主白笙、其妹白鳶、「艮門」宮旌以及身為當代首徒的季軒。
不過日後可能還會有位名為胡越的刀客。
這當然不是淩雲閣人才凋零,隻是如今淩雲閣中與季軒同輩已經出師的弟子並非各個都似這位首徒天賦異稟。
如今還未到他們顯露崢嶸的年紀。
而上一輩中,滄浪祖師也有授藝,但當時淩雲閣尚未成立。
且那些弟子無一不是身從軍旅,亂世之下,死傷極大,如今能剩下的不過寥寥。
眼前這位“老者”竟能自報「淩雲閣」,一眾弟子就算不認識,也可見其來曆非凡。
頓挫過後,此刻最先開口的卻不是寧霖聲,而是胡越。
“沈師父,先前寧師傅已經教過我們「出刀力儘」的道理,習練也有小半年了,不知今年教什麼?”
“「出刀力儘」?你小子倒是會總結。”
見胡越替自己開頭,沈離也欣慰喜然。
年輕一輩大多不曾經曆廝殺,先前寧如風的教導在他看來倒也合情合理。
“那既知出刀應儘力,殺伐當果決。那今天你們就來答一個問題——知對敵之時,應何時出刀?”
這一問,問住了所有人。
江湖上各家武學皆有所長,如今在閣中,仍拘泥於一招一式的講解於多數弟子而言並無益處。
就好比「離門」之內,霹靂堂的內功和刀法,重殺伐,以攻為主,講求的隻有二字,一曰快,二曰狠。
而南石船幫的《捉浪刀》卻講求後發製人,好比海上浮舟,遇著風雨,得保證自己的船不沉。總結其要義也是一個字穩。
但二者皆能製敵,又豈有優劣之分?
無非是用法不同罷了。
所以各門之內的授課內容頗為籠統,門中授課,求的便是其中本質,越接近本質就越是殊途同歸。
而秦疏弦給出了最為簡單的答案“知必勝,便可出刀;無退路,亦可!”
“說得好,那我再問。當如何出刀?”
寧霖聲答“動者,當果決心細,招式攻伐間,循循誘之,疲敵心力,造勢而借勢,一擊製敵!”
北魁答“做守勢,不可驕躁,不可亂心,靜待時機,察其破綻而取之。”
沈離捋著白須,頷首笑道“嗯,不錯,不錯,你們二人說的都對,但也都錯。”
二人錯愕間,沈離手中的竹杖點了點第一個回答的寧霖聲“來,妮子!起來與老夫過兩招。”
見這位新來的師傅要親自喂招,寧霖聲心中大喜“勞煩師傅了。”
起身後她又問“沈師傅,您的刀”
“不用,切磋不使氣勁,你且儘管攻來。”
“那晚輩多有得罪!”
話音剛落,沒得眾弟子回過神,方才還拱手還禮的寧霖聲倏然腰刀出鞘,一記跨步撩刀照著麵門掃去。
沈離嘴角微斜,腳下急退三步,身形堪堪躲過這一刀。
可卻見刀身行至一半,寧霖聲腳下緊追一步,手中腰刀轉撩為刺,此刻的刀尖如蠍尾毒針一般刁鑽隱蔽,直取咽喉。
所謂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一擊製敵,無非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