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聽到大孫委屈的控訴，隻感覺心頭被人狠狠用陌刀砍了一下似的，疼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有心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可轉念一想，這孩子說的也沒錯，他父親、母親，可不正是被自己這個阿翁給害死的嗎？
若不是自己將他們貶謫至黔州，他們也不至於死啊！
“你阿翁真不是個東西……”
“嗯嗯，他最不是東西了！”
“明明都是他的錯，若不是他偏袒我四叔，也不會把我父親給逼死，嗚嗚嗚……”
“唉！”
“好孩子，咱們不哭了……”
“嗯嗯嗯！”
李世民使勁的摟緊了大孫，然後輕輕拍打著孩子的後背。不知這孩子是真的累壞了，還是哭累了，沒一會兒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隻是睫毛上依然掛著淚水，鼻子時不時的抽動一下，顯示著即使在睡夢中，他的心緒依然不平靜。
李世民將大孫哄睡著，然後就起身來到院子裡，坐在清冷的月光下發呆。
張阿難一直注意著臥室的動靜，見到陛下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看月亮，登時好奇的跟了出來。
“主人，您這是？”
“睡不著！”
“剛剛被大孫給數落了一頓……”
“哦哦哦！”
張阿難聞言登時搬了塊磚頭，坐在李世民的一旁。
“陛下，不是老奴多嘴，您當年對太子殿下確實過於苛刻了……”
李世民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皺著眉頭問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
“朕從小到大，連承乾一個手指頭都沒動過，這也算對他苛刻？”
張阿難聞言苦澀的笑了笑道。
“陛下，您的苛刻不是在責打上，而是在您的言語和態度上。”
“陛下，請您試想一下，能有多少年沒有和顏悅色的跟承乾說過話，又有多少年沒有當著朝臣的麵誇過太子了？”
“這……”
李世民聽到這話一陣猶豫，可還沒等他想到如何為自己辯解，就聽到張阿難再次開口了。
“陛下想不到吧？”
張阿難說到這兒慘然一笑。
“奴婢替您記著呢，您最後一次當著朝臣麵前誇獎太子，還是在貞觀十年文德皇後的葬禮上，您誇獎太子對皇後有孝心！”
李世民聞言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這麼久了嗎？”
“當然！”
“陛下可知貞觀十年之後，您當著朝臣的麵稱讚過魏王多少次嗎？”
李世民聞言再次搖頭，雖然他不知道具體次數，但他知道一定很多。
因為他確實喜愛魏王，時不時就當著重臣的麵誇獎他。
“奴婢給您記著呢，您當著眾人的麵誇獎魏王一百零六次，私下裡跟臣子聊天的時候，誇獎魏王兩百八十四次！”
“啊？”
李世民聽到這個數字都驚呆了，自己對魏王的誇獎這麼多嗎？
“陛下，您一邊打壓承乾，一邊不遺餘力的稱讚魏王，請您試想一下，如果您是成乾，坐在承乾那個位置之上，您會作何感想？”
“朕什麼都不會想，朕會立馬采取行動！”
“對嘍！”
“承乾這孩子也是這樣做的，隻是他沒有陛下英明神武，最後失敗了……”
張阿難說完這話，悠悠歎了口氣道。
“陛下，其實您根本不知道承乾有多敬重您，有多懼怕您，哪怕他最後走上謀反之路，他也從未想過害您性命！”
“其實他更多的是自保，他怕落得跟隱太子一樣的下場。”
李世民聽到這話黯然的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朕知道！”
“其實朕什麼都知道，隻是當時朕裝作不知道……”
“是朕害了承乾，也是朕害了嫡長孫啊……”
“幸好上蒼重新將嫡長孫送到朕的身邊，否則朕就算是死了，都沒臉去見文德皇後，去見李唐的列祖列宗！”
張阿難見李世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也就不再往他的傷口上撒鹽了。
“老奴狂悖，還望陛下治罪！”
李世民聞言苦澀的笑了笑，然後沒好氣的罵道。
“朕是該治你這條老狗的罪！”
“你記得這麼明白，為何當時不提醒朕，讓朕對承乾好點……”
張阿難聽到這話就暗暗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是看著李承乾長大的，豈能願意看著這孩子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