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沛的通訊頻道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他一一劃過,目光最終停在了傷亡人數上麵因為事發太過突然,毫無預兆,地球上的戰區還未做好準備,或者說根本來不及做準備;大部分的軍人和平民都沒能做好防護措施,結果可想而知。
隻能進行極限撤退,輔助高壓火力掃射。楊樹沛很是心酸地給支援部隊下發了幾個軍委親戚的重點撤退名額。
“……”他向後躺去,覺得疲憊。
每一場戰爭都參雜著幾個老頭子政客之間的政治遊戲,年輕人不過是被他們握在自己手裡的棋子。他們從三維坍塌成了二維,從真正的人崩落成了冰冷的陣亡數字。
“楚斬雨?在嗎?”他連接了通訊。
“我隨時待命。”楚斬雨說。
“這次群青ultraare將參與實戰,很快交接的艦隊就要到來……”楊樹沛有些疲憊地說“不管怎麼說,彆給自己太大壓力,這次隻是事發突然,誰也沒想到……”
“我知道。”楚斬雨回答。
通訊斷開,楚斬雨也沉默下來。
更早的時候,父母曾經帶楚斬雨經常造訪地球,那個時候楚斬雨才十二歲,被養在溫室裡,不知道什麼是生離死彆。
有一天,天上飛來了很多有著長條的怪物,滴著惡心的奇怪液體;士兵叔叔們拿著武器,坐著大飛船,在怪物們中間飛來飛去;有紅色的肉和白色的骨頭掉下來,掉到地上,讓楚斬雨想起熱氣騰騰的豬肉湯。
他沒哭也沒笑,隻是靜靜的看著。
那天,母親哭著回了屋。
而楚斬雨跟著父親走了好久,看了很久,一向堅毅的父親眼睛雙眼通紅,眼淚順著他那頗具男子漢氣概的臉流下來,楚斬雨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哭。
等要回月球基地的時候,楚斬雨問母親,為什麼爸爸要哭,當時他沒有得到答案;後來在回去的路上空閒時刻,母親告訴楚斬雨答案。
“因為下麵埋著的是我們的同胞,受苦的是我們的家人。”
年少的楚斬雨不解地問“可是……我不認識他們?怎麼能算是我的家人呢?對我來說,你們還活著就足夠了。”
這時一向和藹的父親忽然轉身掐住他的臉,眼神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楚斬雨被父親前所未有的暴怒驚嚇到了,坐在原地不敢動彈;母親責備地拍打著父親的手臂。最終,兒子懵懂稚嫩的目光讓他冷靜了下來。
楚瞻宇揉了揉他黑色的頭頂。
“你會明白的,費因。”父親喃喃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背負上和我一樣的使命,那樣太苦也太累;然而眾人已將你推至台前。”
“至少在那之前,你能過的幸福快樂;但是我要和你講的,是每一個人都應該知道的故事,接下來的話,你要認真聽;把這次談話當成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堂課。”
父親摸著胸口,摸著少將的軍徽。
“我這個少將,可是來之不易啊。”
他坐下來摟著楚斬雨,和他說了很多戰爭時候的各種慘狀,也有互幫互助的溫暖故事。楚斬雨不太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義,也就是用心地記著。
父親講廢墟底下握著鉛筆的灰色小手,沾滿凝固的鮮血,呈現衰敗的棕褐色;他和同事把它從地下拉出來,卻發現除了手之外,隻剩下了坍塌的肉泥。
當時場景,根據父親的描述就像是踏進了九重地獄一樣,廢墟裡全是稀碎的內臟,殘肢,慘白如牛奶四處亂淌的腦漿,還有很多黏在磚瓦上的碎肉,腐爛朽臭。
在挖一棟建築廢墟的時候挖到一家人,全都被壓扁了,腦漿內臟散落在旁邊,許多被救出來的人,和參與救援的人,他們後來回基地的時候就得了心病一見到紅色的辣椒,番茄或者豆腐類的食物就狂吐不止
戰亂中,也有個把妻兒丟給怪物,自己逃進安全屋的男子,最終也難逃一死;父親和同事在扒開他的殘缺屍體時,卻無法對這個自私的男人說出多少譴責之語。
亂世之下,眾生皆苦。求生是人的本能,愛妻兒也是真實的,隻是在危機時刻,求生的生物本能蓋過了愛情罷了。
“人,很自私呢……”楚斬雨說“爸爸你知道古代有個叫荀子的人嗎?他說人性本惡,這麼一看,果然是對的吧。”
“去他的荀子,什麼人性本惡。”楚瞻宇不屑地笑了“要真是人性本惡,人類文明早就自取滅亡了,哪還需要什麼外星文明,什麼序神,什麼天外支配者來禍害我們?”
他的胡茬粗硬而溫暖“費因,儘信書不如無書,這個社會絕大多數都是本性善良淳樸的人們;不然怎麼解釋那麼多誌願參軍的?有法律來逼他們嗎?”
楚斬雨點點頭“確實是這樣的。”
然後父親又說起了一件與之完全相反的事情,令他現在都記憶猶新。
“那天隊伍裡來了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他說他叫梁虎承;然後我就激動了,我說小夥子你祖上是中國的吧!梁虎承也過來高興地說誒長官你也是中國人!我按祖上估計是廣東的,你哪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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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的話,估計是東北的;我倆就這麼聊起來了。老鄉見老鄉,聊的話就很多,關係就近;再加上這年輕人也吃苦耐勞,膽大心細,天天笑嗬嗬的,我也喜歡他,想著以後把他提攜到身邊當副官。”
“梁虎承不知從哪聽說我賞識他,有天在食堂他就敬禮給我,我問什麼事;他就笑嗬嗬地說長官,我談戀愛了。”
“我說談個戀愛蛋大點事也和我彙報,我看你是閒得慌……哪兒的姑娘啊?他說他女朋友在地球戰區上麵當通訊員。我說那好,以後你倆結婚生孩子,我給你倆包紅包,孩子的滿月禮物我也隨上,怎麼樣?”
楚瞻宇的眼中淚光閃爍名為梁虎承的高大青年,撓著腦袋的姿態,似乎又在他眼前浮現,黑眼睛浮上了霧氣。
楚斬雨對這個故事有點好奇了”後來呢?那個大哥哥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嗎?
“沒有……是後來出事了,我帶著部隊下去的時候,他忽然擅自離隊,我正要罵他;他就看見他跪在一處倒塌的房屋那裡,哭得顛來倒去,捂著嘴儘力不發聲。”
那時楚瞻宇不明所以,嚴厲地問道“梁虎承!你在做什麼!還不快歸隊!”
梁虎承用手捧起一隻戴著紅色手表的手,上麵沾滿泥土,眼淚滴到上麵,顯出原來的白色這是一隻女孩的手。
“長官……這是我女朋友……這是我女朋友……這是蘇晴…”
梁虎承的女朋友就叫蘇晴,前幾個月他去地球的時候和她親熱了一番,後來就傳來了懷孕的消息;一得到消息,梁虎承就把自己喜當爹的新聞傳遍了全軍。
楚瞻宇卻有些憂愁戰火前線裡誕生的孩子,真的可以平安長大嗎?
梁虎承拍著胸膛說沒事長官,我已經說服她生完孩子就到月球基地來;讓孕婦在前線實在太危險了。楚瞻宇說你自己看著辦,對上梁虎承似有暗示的眼神。
他把文件摔在桌子上,笑罵道你給我出去!欺負我孩子沒出生是吧?啊?給我跑五十圈,跑不完不許吃飯。梁虎承表情痛苦長官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啊;其他士兵聽說那個秀恩愛的家夥被罰了,紛紛上前來嘲笑,並監視他跑步。
此時楚瞻宇看著這一幕,有些心梗。
手腕上箍著的證件,上麵有一張女孩的大頭照和她的身份信息。
蘇晴,地麵對空特戰a區,通訊員。
後來他們找到了蘇晴留下來的最後一段通訊記錄,梁虎承已經搖搖欲墜,戰友們都勸他彆聽了,太刺激他的神經;楚瞻宇也覺得再讓他聽下去,可能會原地暈厥。
但是梁虎承執著地堅持要聽。
“地球信號,戰區定位,我是通訊員蘇晴。”清朗的女聲夾雜著疲憊,但是依舊清楚明亮。
“地麵對空特戰a區已經全部淪陷,隻剩餘一百四十九位平民在軍隊的掩護下進入防空洞,請後置支援部隊前往第四號防空洞進行集中撤離;通訊結束。”
中間傳來一陣沙沙聲,似乎是信號不好,梁虎承屏息凝神地聽著,戰友們扶著他的的胳膊,防止他倒下去。
“……”
“如果可以的話,請支援部隊可以救下我……我不想我的爸媽失去他們的孩子,不想讓我的孩子死去,她還太小,沒有見識過這個世界,我不想讓她出生沒有母親……不想讓我的丈夫失去他的妻子。”
“梁虎承,我非常愛他,他也非常愛我,我們彼此,勝過愛過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所以……我不想死……不想讓他因為我的死而難過……不想放棄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所以我要堅強,堅強地等待著救援的到來,再疼,我也一定要忍住。”
通訊錄音裡傳來怪物的咆哮聲,和沙子嘩嘩落下的沙沙聲,以及房梁磚塊倒塌碎裂的恐怖聲音。
“為了我深愛的和深愛我的每一個人,我要堅強。”蘇晴的聲音變得哽咽“你們也是,無論如何都要堅強,不要在任何的困難麵前被嚇倒。”
“可惜我是等不到救援了吧……那麼請支援部隊,請務必要救出防空洞裡的人們……他們在等著各位。”
在一陣令人膽戰心驚的吱呀聲裡,蘇晴最後的聲音已經變得非常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