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隻是這次多了一些無精打采。
何枝能想象到隔著一層薄薄的地板，它是如何以倒立的姿勢行走在泥土之中。也許此刻它正站在何枝的腳下，腳掌對著腳掌，做著同樣的事情，卻生活在陰陽兩隔的世界。
“沒事，不用管，它暫時出不來。”何枝說。
薑誌靈說它不是白夕照。假設薑誌靈說得是真話，那它是誰？真正的白夕照又在哪裡？
何枝第二天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她推醒睡在地板上的李向西，讓他隱藏起來，自己則套上外套拉開了門。
薑誌靈站在門外，白天的他恢複了那副無精打采的厭世模樣。他像是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神色如常地對著何枝說，“單身公寓的管理員來家訪了，你出來吧。”
何枝走出去，果然看到一個笑眯眯的男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如果說有什麼地方感覺熟悉，那就是何枝也曾在方娜娜的臉上見過這種笑容。
“何枝小姐是吧，請坐，快請坐！”管理員熱情招呼，“我是單身公寓的管理員小李，負責為業主們解決生活雜事，也負責登記跟進業主們的感情生活。”
“聽說薑誌靈先生相親成功，我真的特彆高興！畢竟薑先生要求高，很難遇到合他眼緣的，就算偶爾牽手成功也沒辦法走到結婚那步。他再這麼單身下去，我真怕他被強製遷入‘愛轉角’公寓裡。”
薑誌靈坐在一旁，聞言冷淡地說，“我無所謂。”
管理員激動起來，“哎呀呀，這種事情怎麼能無所謂！您也知道咱們浮花市市民搬進去會有什麼下場，那個大明星白夕照不就差點……”
他猛然住嘴，拍一下自己的嘴巴，用肢體動作責怪自己的大嘴巴子。
薑誌靈的表情沒有變，不鹹不淡地喝著自己手中的茶水。
“總之，您一定要和何枝小姐進展順利，我已經準備好參加您的婚禮了。”管理員轉向何枝，“何小姐，方便看一下你們的結婚進度表嗎？我拍個照做個備案。”
何枝把結婚進度表拿出來，謹慎地握在自己的手裡。
管理員看到上麵完成的項目，連連點頭“不錯，按照現在的進度，兩位後天就可以去方娜娜女士那裡申請舉辦婚禮了。”
薑誌靈看著窗外不回答，何枝也知道自己還要去參加下一次的相親，和薑誌靈恐怕走不到申請婚禮的那步。
管理員走之前依舊在叮囑，“薑先生，您一定要對何小姐上心啊，您的機會真的不多了！絕對不能搬入愛轉角公寓裡！”
薑誌靈關上門，對著門站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問何枝，“我們今天做什麼？”
他拉一下嘴角，勉強對著何枝露出一個笑容。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子裡，恰巧落在薑誌靈的臉上。他普通到有些平庸的五官，在這一刻忽然變得鮮活起來，皮膚也隱約閃現出美麗的光澤。
但隨著他的笑容消失，這種奇異的變化也消失了。薑誌靈又變回了那個平平無奇的男人，常年掛著他的厭世臉。
何枝說出早已想好的答案，“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如果從圖書館回來還有時間，就一起打掃衛生。”
在結婚進度表上，一起去圖書館是最容易獲得信息的選項。網絡上關於白夕照的信息被清空，但圖書館上那些舊報紙、舊期刊上，一定還有白夕照的信息。
至於一起打掃衛生，這是何枝想到的可以完整搜尋薑誌靈家中線索的方式。
如果有機會的話，何枝還想把臥室裡的地板撬起來看一看。
薑誌靈點頭，無所謂地同意了。
何枝果然在圖書館裡發現了白夕照的不少資料。
作為當紅明星的他拍過很多雜誌，也被很多家媒體報道過。
白夕照三年前參加歌唱類綜藝節目時一炮而紅。但在此之前，他隻是一個在街頭賣唱的普通藝人，隻能租得起地下室、吃得起盒飯。這導致他在成名之後，格外喜歡誇張耀眼的東西，比如色彩濃烈具有感官衝擊性的衣服、重工製造的寶石飾品。
他的歌唱天賦遭人嫉妒，他獨斷專橫的性格又為他樹敵無數。他是話題的中心，也是無數狗仔時刻關注的焦點。
而白夕照最後一次出現在新聞報道裡，就是一則對他“地下戀情”的揭露。
《心碎！戀情還未曝光就崩塌，夕照慘遭遺棄泣不成聲》。
聳人聽聞的標題之下是一張白夕照的照片，曾經的大明星狼狽地跪在地上，哭到眼圈通紅。而他破碎目光望去的方向，則是一輛揚塵而去的出租車。他的情人應當就坐在上麵。
何枝盯著白夕照的照片看了片刻，習慣性地翻了一下報紙的另外一麵。
《浮花市戀愛及婚姻法第176次修改，‘愛轉角’公寓入住範圍再次擴寬》。
這則新聞用了整整兩個版麵，足見其重要性。何枝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還真被她看到了有用的信息。
……第十三條，同性戀情及婚姻不受本法保護，並為法律所禁止。
……第一百四十條第三款，如發現同性戀情及事實婚姻者，應由法律執行部門立即強製雙方分開，搬入單身公寓並參與相親活動，拒不配合人員應責令其搬入‘愛轉角’公寓，搬入後受‘愛轉角’公寓內部管理規定約束。
……第二百九十九條，浮花市市民應當自覺履行婚姻義務，不得傳播涉及戀情、婚姻、家庭的負麵信息，不得傳播宣揚同性戀情及事實婚姻……
原來如此。
薑誌靈經常買色彩豔麗的衣服，收藏大量白夕照的專輯和周邊，習慣性買奶油和焦糖兩種味道的爆米花，而他總是對牽手對象興致缺缺，就是因為他性彆男愛好男。
何枝也大概明白了薑誌靈和白夕照分開的原因。
接下來隻待驗證了。
她稍微遲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趁沒人注意，偷感很重地將這份發黃的報紙扔進了自己筆記本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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