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高明感覺懷抱中看不見的身體在輕輕地抽搐。
這是……哭了嗎?
為什麼連哭泣都如此真實?
……還是說我對真實的判斷也已經受到了幻覺的影響呢?
就算內心仍認為那是幻覺,諸伏高明也無法再坐視不理。
但懷裡的人這個時候又不再吵鬨了。
他在流淚,在抽噎,卻變得安靜,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諸伏高明的心猛的揪緊了。
就算這是幻影或者夢境,他也認了。
將懷中看不見的人緊緊抱著,諸伏高明用手輕順他的背脊。
……摸起來怎麼這麼瘦。
就像是僅僅在骨頭上蒙了一層皮一般……甚至能感覺到男孩一節一節突起的脊骨。
諸伏高明麵色變得蒼白。他腦海裡浮現出了前些天在公安那邊看到的、有關組織人體實驗受害者的影像資料。
……在那種地方淒慘死去的小鳥遊樹,真實的狀況也不會比現在幻覺裡瘦骨嶙峋的樣子好上多少吧。
僅僅這麼想著,諸伏高明就覺得胸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將頭搭在了幻覺的肩膀上,讓看不見的小腦袋緊貼著自己的脖頸,喃喃地、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是自言自語地輕聲道
“彆哭了,彆哭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一邊這麼念叨著,諸伏高明一邊有節奏地拍著看不見之人地背。
卻沒想到,懷裡的幻覺竟一下子哭的更凶了。
諸伏高明有些手足無措,他感覺自己的眼眶也快有些濕潤了。
這脆弱的一麵他從未向幾個弟弟們展露過。
在景光,零君和小樹的眼中,諸伏高明就像是一棵風刮不動雨打不倒的青鬆,他一個人擋在前麵,高大的背影像是可以阻擋一切艱險。
但事實上,這種高大隻是諸伏高明努力塑造出的假象罷了。
他僅僅隻比景光大了六歲,並在13歲時就失去了父母。在他還是個孩子時,就要承擔起撫養另一個孩子的責任。
親戚們憐憫的目光和鄰居們自以為隱蔽的議論都會將人壓垮,現實的經濟壓力和生活瑣事能夠輕易地擊潰一個少年。
諸伏高明不是鐵人。
夜深人靜,他也會將臉埋入枕頭裡偷偷抹淚。
但弟弟就睡在身邊,作為一個可靠的哥哥,他隻能小心翼翼地咬著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以免吵醒本就淺眠的弟弟。
等諸伏高明好不容易成功把弟弟養大,自己也終於成為了真正可以為親友們遮風擋雨的警察,以為一切都已經走上正軌,未來將會越來越好時,卻在不到半年後就弄丟了重要的人。
諸伏高明從不將自己的軟弱展露於人前。
但,如果僅僅是今天,如果僅僅在這樣的深夜裡,如果僅僅是對著自己的幻覺……那麼將用於偽裝堅強的鎧甲短暫地卸下也是沒關係的吧。
“哭吧,哭吧,哭出來,哭出聲來就沒事了。”諸伏高明用從未有過的沙啞聲音對自己的幻覺說,卻又好像不止是在說自己的幻覺。
輕輕拍著幻覺的背,一下又一下,眼淚就這樣無聲地穿過了幻覺的身體,就像那裡什麼都沒有一樣。
諸伏高明愣了一下。
果然……隻是幻覺啊。
他的心底說不出的失望,但隨即又變得釋然。
反正確定了隻是幻覺,那麼就算是放縱一回也沒關係吧?
人的情緒需要發泄,發泄過後,他才能更好的去麵對明天的生活。
他還得讓那個組織全部伏法才行啊。
漸漸下定了決心,人也漸漸放鬆下來,諸伏高明選擇不再抑製自己的情緒。
他的聲音因此變得顫抖,不再壓抑情緒後爭先恐後湧出的痛苦,讓他沒法再壓抑住哽咽
“……很痛苦吧,一定一直在等待有人能來救你吧……對不起啊,小樹,最終也沒有能趕到,對不起。”
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把這些深藏心底的話這麼說出來,諸伏高明那一瞬間突然感覺自己胸中鬱積了三個月的內疚、自責與悔恨仿佛像是泄了閘一樣地流了出去。
“對不起啊,小樹,對不起……如果我能早一點察覺到不對勁,如果我能再早一點尋找到你的蹤跡,如果我更謹慎一點沒有打草驚蛇……對不起啊,對不起。”
胸口的鬱結逐漸發泄,內心卻好像反而變得更加空洞,隻想要努力抱著幻覺,抱得更緊,催眠自己那是真的小樹,然後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一定很痛苦吧,一定很害怕吧……”被當成實驗的材料,變得那麼瘦削。
幻覺顫抖得更厲害了。
仿佛是呼應他敞開的心防,幻覺也不再壓抑自己,而是嚎啕幾聲,宣泄著壓抑已久的某些東西,然後抽抽噎噎地哭喊——
——“對啊,好痛啊高明哥,好可怕啊高明哥……”小鳥遊樹放聲大哭,就像要將自己的一切委屈都全部發泄在這場眼淚裡,“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我好想你們,我一直都在想你們,隻有想著你們我才會覺得自己可以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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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遊樹越哭越大聲,想要把自己在實驗室裡的一切遭遇全都趁機講給高明哥聽。但是僅剩的一絲理智又拉扯著他,讓他不敢講出太詳細的東西——他不太會撒謊,要是說的太多,高明哥一定會察覺到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