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合肥繼續呆了倆天,但是再沒去見米娜,打發她回蚌埠去了,我那時覺得自己對這種小兒科的東西沒什麼興趣,但是真正的愛情自有它的威力,我被她折騰得多少有點心不在焉——我這個人臉皮非常厚,這邊吃了虧,就要去那邊找補,正好那時候程程回去了成都,我偶爾上網碰到跟她說話她居然還願意搭理我,打聽到她在成都我就買了一張去成都的硬座火車票——這回可是花了一百多滿滿當當頂了二十多個小時,很好,這個錢花得就值當。
那時候我還沒發掘自己關於遊山玩水的審美愛好,去了一個地方也不知道去哪玩,大部分時候都是比較隨性,問了一下賓館的服務員,她告訴我巢湖是要轉一轉的,然後告訴了我怎麼坐車,我就過去看了一眼——那時候巢湖上專門有那種破破爛爛的湖景船,我花了幾塊錢坐了倆個小時,覺得很沒有意思——其實倒不是風景不好,主要是我不太喜歡把自己放到那種靠個人能力完全把控不了的局麵裡——我全程都在想這個破船可千萬彆漏水沉了,好家夥,這麼大的湖我恐怕是遊不回岸邊要死在湖裡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何況咱還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論在哪多操點心一點毛病沒有
膽子大歸膽子大,那得是自己能使上力的時候才膽子大,像這種沉湖,或者我老擔憂著的雷劈,這跟膽量沒關係,純粹就是宿命——風景固然很好,我一個北方人,第一次看見那麼大的湖略微激動,但是再也不要了,我雖然會狗刨,一時半會沉不下去,但是我真不信把我扔到巢湖中間我能遊回來——咱不行咱就得服氣對不對,再想讓我坐著屁股上冒黑煙的破船去這麼大的湖裡單純就是浪一下恐怕很難了
但是那天晚上我的心情就平和了,在巢湖邊上花六十搞了一間賓館,弄了一點酒菜坐在賓館裡看著那麼大的湖喝酒我還是願意的——這世上很多人很多風景其實是一個道理,遠遠看的時候非常美,真進去玩你不見得感受就能有多好——湖裡有垃圾,湖水也沒那麼乾淨,周邊的遊客哈了痰往湖裡吐,破船屁股上的黑煙很嗆人,時不時咣的一聲汽笛震得你耳朵疼,恨不得揍船長一頓——美好的就是遠遠看,早有人告訴過你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了
現在想想那時候真的是青春,看個巢湖四五個小時的公交全程站著跟彆人擠到一起一點都不嫌累現在你讓我在加長林肯裡躺著喝著香檳我都不去,哪裡都一樣,沒什麼好看的——不過還是得說,重要的是跟誰一起,自己的話,真的是在哪都一樣。
米娜那時候對我來說和巢湖就是相同的東西,遠遠看著還是有點奧妙的,但是真走進去你就會覺得叵測——太大太深了,讓你隻覺得恐怖。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那種感覺,就是從高處去看下麵的波浪或者漩渦,稍微看一下還好,看得時間長點就開始頭暈目眩,而且總覺得心裡有股莫名的衝動想跳下去——我坐飛機時也有這種感覺,就是剛起飛離雲層還近的時候,仿佛覺得下麵的雲層是有形有質而且很有彈性似的,很想跳下去試試它能不能把我托住或者彈起來——當然,理智的作用就是告訴你跳下去必死無疑——我雖然有點害怕,但是趴在船舷上看著船身破開的波浪真的想一躍而下——明知道沒啥好後果,還是抑製不住地就想試試。
米娜給我的感覺一模一樣,我簡直沒法分辨到底哪個感覺更恐怖更離譜,更讓我感受到人間的浩瀚——沒想到的是,開始的時候固然是這樣害怕過,結束的時候真的要這樣體驗一次——
我想,對絕大多數人來講可能沒有過這種感覺,因為據我觀察現代社會這樣的姑娘絕對是越來越少了,我雖然經常性地自命不凡,覺得自己聰明異常感情豐富,但是遇到米娜那樣的姑娘我還是搞不懂看不透,其實本質原因是我自己太爛太淺薄,哪個高尚的東西能被卑鄙理解呢?現在大家活得那麼累,哪有那個閒工夫產生並且能夠對彆人付出這樣的東西啊!他(她)哪怕有那個天分,從小就開始被社會壓榨,長到能形成自己成熟和完善的愛情觀的時候已經晚了,就便有足夠的智慧和感情也不會再有那種洶湧澎湃的勇氣和能力——知道什麼是高尚什麼是深邃,知道什麼是勇敢什麼是奉獻,但是他(她)自己已經錯失了去產生、付出甚至索取的本事——我之所以敢這麼說,因為我自己就不行,當然很知道這是什麼感覺——現在的人不用說可以做到了,他(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地球上還有這種東西,就便看見那些高尚的人產生出了純正的愛情他也絕不會相信——我沒有,你憑什麼有?法海就是這種心態,他自己是個和尚性無能,看見許仙和白娘子愛得那麼堅決就要過去打散——不要做這種人,哪怕不理解,咱們還能尊重呢
當然,我那時候沒法這麼透徹地分辨米娜給我看的是什麼東西,但是我起碼表示尊重——你愛你的,我做我的,我跟你當麵鑼對麵鼓地說清楚就是了,你想怎樣那是你的事,我不搭理你,而且也不相信你——你見過什麼就敢吹牛說自己‘直到愛情耗儘’,你怎麼消耗都是個問題——我不搭理你,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把自己的愛情耗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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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天以後的下午我背著自己的雙肩包從合肥上火車準備坐二十個鐘頭去成都找程程,她應該很恨我才對,因為已經被我無情地拋棄過一次,難道還想來第二次嗎,居然就約我過去見麵——莫非省城的緣分哥不太好使,在成都找了一個其他的緣分哥?廢話少說碰一碰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鐵嘴鋼牙把我求咬掉的。
我心裡被米娜種下一個種子,但是我自己沒發現,我那時候沒有那麼警惕,隻覺得她果然是一個非常固執而且愚蠢的女人,有點嚇人,但是大可不必理會,我要是像現在這麼見多識廣,早就把她的種子帶著她挖開的那點土全部一鍬頭連根拔起了,省得將來樹大根深不好處理——所以我上火車的時候興高采烈的,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覺得坐這麼久火車從祖國的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非常過癮——
中國之大,現在的人沒什麼體會,不論去哪裡都是高鐵動車或者乾脆就是坐飛機,幾個小時就到了。在那趟火車上我認識了一對做生意的新疆父子,他倆是喀什人,過來合肥交貨現在要去成都,告訴我從他家去上海做一次生意一趟火車要三天三夜,而且是硬座——過去的人屁股都硬得慌,我那時也有那種坐幾天火車的硬屁股,現在不行了,三個小時的飛機要不是頭等艙我都磨得尾椎疼,剛坐一會兒就開始前後左右擰屁股,好讓自己舒服一點飛機座位是沒問題的,甚至還硬件更新更好了更舒服了呢,單純就是自己骨頭變軟了,蹭一蹭就疼得咽氣。那時候我上了火車找到自己的座位,扔下雙肩包先跟同座的幾個人打過招呼互相認識了,然後抬頭看看準備去車廂裡溜達找美女搭訕,但是不是時候——
像合肥這種大站,車上的人特彆多,過去可沒幾個像我一樣閒得蛋疼滿世界溜達的,絕大多數人不是打工就是做生意,這種人行李非常多,剛上車的時候過道裡站滿了人擠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放行李,我這種就一個包往行李架一扔完事的人那真是萬中無一。大家你擠我我擠你,爭先恐後往行李架上、座位下麵塞行李,碰到了彆人就說句抱歉,民工大哥手腳快早就把蛇皮大包扔上去,看見拎著大行李箱的女人就抱歉地說一句什麼,然後站到座位上重新碼行李,騰開地方幫這個女人把箱子放上去。老人、婦女和小孩先坐下了,男人們就在那裡不停地忙活、幫彆人忙活,有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從包裡拿出各種各樣的吃食擺在桌上(那趟車大概是下午五六點鐘),因為自己的食材太豐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周圍的人,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見大家都對他的食材豐盛沒什麼意見,就時不時看一眼烤鴨和白酒,隻等眾人安頓下來他就要開始炫了
說實話,一切都充滿生活氣息,一切都充滿了熱情滋味,沒人吵架,沒人推搡,所有人都是忙著安頓好了跟周圍的人打招呼,然後準備開始漫長的旅程——旅程太長了,也沒人會那麼無聊地跟人發生什麼衝突,畢竟還要一起走很久不是嗎?所以這個倒確實是文明之殤,現在的人已經喪失掉跟其他人類一起長時間走人生旅程的覺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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