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第幾次劉老道的父親被拉到火車站的廣場上去接受批鬥了,就在造反派們趾高氣昂的一邊用鞋底抽打著劉老道的父親,一邊宣布著他們虛構出來的罪刑時,批鬥台下麵來了一個身穿軍裝,器宇軒昂的男子。
這人五十多歲,看上去像是個部隊的首長,身邊還跟了兩個腰裡彆著手槍的警衛員。這人走到台前,仔細地打量了正在台上跪著的劉老道的父親許久,雙眼突然變得血紅,怒喝一聲,“住手”便衝上台去。
這人一腳踢開還在用鞋底打著劉老道父親頭的造反派,雙手將他攙扶起來,口中喚了一聲“師兄”。
劉老道的父親聽到這個稱呼,迷離無神的雙眼張開,他看著眼前的軍人,許久怯怯的問到,“有福,你是有福嗎。”
“是我,師兄,是我,我對不起你,我應該早點來找你,讓你受苦了。”眼看著曾經英雄無雙的師兄被折磨成現在的樣子,林有福眼淚瞬間滑落。
來的這個軍官正是九一八事變之後,劉老道的父親在奉天救的那個警察。他與劉老道的父親分彆後到了預定的地點,但是時間已經過了太久,隊伍已經離開去了他處。就在猶豫是去安東元寶山找剛認的師兄,還是尋著找自己隊伍去的方向追過去時,他無意間聽說一個叫中國共產黨的組織提出了‘抗日則生,不抗日則死,抗日救國是每個同胞的神聖天職’的口號。這讓他心潮澎湃,自己不就是想要加入一個這樣的組織,與日本侵略者抗爭到底,誓死保衛自己的家園嗎。他多方打聽,聽說了中國共產黨在江西,福建,廣東三省那裡組建了一支叫中國工農紅軍的隊伍,於是他便毅然決定南下,奔著江西的井岡山、瑞金方向就去了。
這一路也是無比曲折,好在有臨分彆時劉老道父親給他的五塊銀元,這才讓林有福維持著到了江西,最終還真讓他找到了紅軍的隊伍。
加入紅軍隊伍以後,林有福參加了第四次反圍剿和第五次反圍剿的戰鬥,由於打仗勇猛,還識文斷字,所以在長征開始時,他已經當上了紅軍的排長。等到了全麵抗日戰爭打響以後,他更是身先士卒,幾番出生入死,率部屢立戰功,再到解放戰爭時,他已經是解放軍的一團之長了。戰爭年代,林有福隨著部隊四處作戰,始終沒有機會去找自己的師兄,但當年的恩情他一直掛記在心裡。
解放後,林有福改名叫林衛國,被安排在京都某部任職。本以為國家安定了,自己忙完手頭上的事倒出時間就去尋一下師兄的下落,也了了自己的心願,可沒成想工作一忙起就又耽擱了下來。這次他終於找到個到奉天公乾的機會,借口來安東看望戰友,實際就是想試著找一下那個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師兄。
沒想到剛下火車,他就見到車站前有造反派在搞批鬥大會。本來林衛國對這種事是極其反感的,軍旅出身的他看不上這些造反派的作為。但現在全國都是如此他也無能為力,所以見此情形就想趕緊離開。還沒等他走的太遠,竟無意中聽到圍觀的人群議論那台上麵正在挨批鬥的人是個寶龍觀的道士。聽到寶龍觀三個字,林衛國立刻警覺起來,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師兄提過就是在關外的寶龍觀學的藝,如今這安東竟也有一個寶龍觀,莫非和自己那師兄有關?於是林衛國便分開了人群來到台前查看究竟,沒想到這一看,台上那個滿臉滄桑絕望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的老人,果然真的就是自己想要尋找的師兄。
“有福····你還活著呀,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你。”劉老道的父親也潸然淚下。
隻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趕緊又推開他扶著自己的手,急切地說到,“你趕快走,不要多管閒事,免得連累到你。”
話剛說完,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林衛國看到師兄吐血,頓時大驚失色,背起劉老道的父親就要往台下走。台上的幾個造反派剛才見上來這人一身軍裝還跟著警衛,對他有些忌憚,所以他和劉老道的父親說話幾人並沒有阻攔,但現在他要帶人造反派們可不能再坐視不管了,紛紛上前阻攔。結果林衛國根本連話都懶得對他們說,上去就是幾腳,把這幾個造反派全都踹翻在地。
看著怒目金剛一般的林衛國,再加上此時兩個警衛員也已經跑了過來,腰間的手槍拔出,直指幾個造反派的頭,似乎誰要敢再上前就會毫不客氣的開槍,所以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林衛國帶走了劉老道的父親。
把人送到軍區醫院一檢查,劉老道的父親本來就有隱疾,現在又因為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加上吃不飽引起營養不良,又受到嚴重的打擊導致心脈鬱結,種種這一切讓此時的他已經油儘燈枯,沒有多少活頭了。
林衛國難以接受自己曾經身懷絕技,氣宇軒昂的師兄被折磨成這個樣子,悲憤交加,拔出槍就去找造反派算賬,幸虧他的老戰友問訊及時趕到才沒讓他鑄成大錯。隨後他趴在劉老道父親的床榻邊嚎啕大哭,看的旁邊的戰友、警衛以及醫護人員都跟著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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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衛國的戰友派人把劉老道的母親,也就是那個小乞丐接到醫院時,劉老大的父親已經奄奄一息了。他見到自己的發妻,雙眼微紅,喃喃道,“這輩子,跟著我,苦了你了。”
劉老道的母親淚如雨下,拉著丈夫的手說道,“不苦,下輩子還跟著你。”
劉老道的父親聽罷,強擠出一絲笑容,點頭說好。
彌留之際,他又擺手把林衛國叫到床前,托付到自己的妻兒,希望他以後可以代為照顧,等林衛國點頭答應,他便閉上雙眼便撒手人寰了。
其實如果沒有見到林衛國,劉老道的父親興許還能多活些日子,因為他心中還有牽掛,所以一口氣硬生生的撐著自己不倒。但今日見了自己的師弟,他知道妻兒應該有所依托了,心裡一放鬆,氣血就再也壓不住,使得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心脈隨之儘數破損。可憐劉老道的父親英雄氣概,一生都在行俠仗義,扶危濟困,在抗日戰爭中更是立下赫赫奇功,晚年卻落了如此下場。
再等林衛國的戰友把劉老道從拘留所帶回來時,他的父親已然離去,父子二人最終也沒能見上最後一麵。
後來,林衛國回到京都,托了些關係把寶龍觀從造反派手裡要了回來。等劉老道母子二人再回到觀中時,觀裡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了。劉老道的母親十三歲父母雙亡,流浪來到這劉家大宅也就是現在的寶龍觀後就再未離開過,幾乎她的一生都是在這裡度過的,眼見當年自己與丈夫一磚一瓦修好的宅子又被糟蹋成了這般模樣,再想起含恨枉死的丈夫,那之後不久就一病不起,被病痛折磨和思夫之苦折磨了一年多以後,她也隨著劉老道的父親去了,時年還不到六十歲,這樣一對神仙一般的眷侶就此先後隕落。
送走了母親以後,林衛國曾經幾次提出讓他去京都工作,就連住處都幫他安排好了,但劉老道始終沒有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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