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綱吉沉默許久。
他無法指責太宰治,因為做出犧牲的人是倉知涯,即便倉知涯選擇放棄,他也絕不會怨恨倉知涯的“不守承諾”。
他早已感覺到了,這份承諾有多罪惡、又有多無力。
而太宰治的對他的指責也沒有錯。
即便是他,在得知世界毀滅的結局無法被改變時,也產生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和阿涯締結承諾”的後悔想法。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承諾,倉知涯也不必咬牙經曆那麼多的痛苦。
他連黑手黨都不是,在此之前隻是一個普通的、天真的、和世界毀滅什麼的毫不相乾的人而已。明明沒有理由要讓他去承受這一切。
中原中也則是眼神複雜地看著太宰治:“沒想到你這混蛋居然是有一絲人性的……”
中島敦也小小聲地說:“就是、這也太殘忍了吧……”
雖然出發點是為了倉知涯好,但是能把拯救情節搞得這麼黑深殘,真不愧是太宰先生……
太宰治隻是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屬於倉知涯和他的記憶畫麵。
共鳴嗎……還真是如此,倉知涯的確是一個和他無比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們都是為了拯救友人而不知疲憊地奔波在同一條道路上,卻又如此不同。
[“倉知涯,你還真把人生當成遊戲了?”太宰治回過神,冷冷淡淡地嘲諷起來:“是你的異能力賦予你的傲慢嗎。”
我挑了挑眉,毫不在意他的態度,直接無視他這句話,問道:“還有,你為什麼要叫我的全名?對你來說,我不是很熟悉的人嗎?呐,在你觀測到的相識裡,我們是怎麼互相稱呼的?”
太宰治噎了一下,始終緊繃著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我自顧自地繼續說:“話說你啊,明明很在乎我吧?為什麼要裝出一副冷漠生疏的樣子呢?傲嬌已經退環境了你知道嗎!”
“而且彭格列已經有兩個傲嬌了!你再搞傲嬌人設就又撞款了!”
“……”太宰治避開了我的直球,側頭扶額,“你這家夥還真是完全不聽彆人說話啊。”
我依舊毫不在意:“我有很認真地在聽啊,我又沒說不相信你。”
是的,我已經完全相信了他的話。
我隱約能夠感覺到的,太宰治這幅態度更像是一種武裝,他對於坦誠相待這種事情似乎十分不適應,如果不戴上事不關己的麵具,他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他真的是很努力在爭取我的信任啊,也是真的很努力想要救我啊。
我在心中感慨。
太宰治垂下眼眸,安靜了幾秒,似乎在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所以你還是無法放棄那個承諾,是嗎?可你有想過嗎,你和沢田綱吉、你和他們的相識其實都是虛假的。”
“在你的記憶裡,你和沢田綱吉是幼馴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但你的記憶真的可靠嗎?你們不是已經發現了,十年前的世界與現在的世界是完全大相徑庭的。”
“你是異能力者,在世界融合之前,你根本不曾存在於沢田綱吉的世界之中,你們絕大部分的回憶都隻不過是世界融合的產物罷了,你為之堅持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即便如此,你還是願意為了虛假的友人繼續折磨自己嗎?你不覺得自己太可笑了嗎?”
我沉默了一下,有些尷尬地伸出食指撓了撓臉頰:“呃……你一開始跟我說什麼絕望希望的,我還以為你是絕望殘黨呢,結果你根本沒看過《彈丸x破》嗎?”
太宰治再次卡住,眼神中好不容易重新凝聚的冷色逐漸變成了茫然。
“我說,你這個三次元的家夥,要不要去玩一下《彈丸x破》v3?強推哦!《彈丸x破》係列裡我最喜歡v3了!”我振振有辭:“什麼虛假和真實的,有什麼關係呢?人類就是這樣渺小又可悲的存在啊,連自己的記憶都無法確信、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掌控,這就是始終存在的現實啊!”
“不管記憶是不是真的,不管人生是不是被未知存在所操縱的,不管如何!此時此刻,我的痛楚、我的情感、我想要救他們的願望是真實的,不就足夠了嗎!”
“上一秒的我是我嗎?下一秒的我是我嗎?誰能確認這一點呢?我隻知道這一秒的我想要做什麼並去做就已經可以了啊,我沒辦法像你一樣想那麼多的,也沒有時間,【我】就隻存在於這麼一秒,想太多的話這一秒就要被浪費掉了啦。”
“就算可笑又怎樣?人類不就是這樣可笑的存在嗎?”
“……詭辯。”太宰治陰沉沉地盯著我:“你還是不明白嗎?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其他可能性了!”
我納悶地問:“難道在你觀測到的未來裡我已經放棄或者堅持不住了嗎?如果那樣的話,你就不用特意在這時候來找我想讓我解脫了吧?更不用在這裡費儘心思地想要說服我了吧?”
太宰治:“……”
他的沉默讓我立刻了然,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什麼啊,既然我沒有絕望過,隻要我能夠一直無限地堅持下去,這個世界不就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了嗎?”
太宰治:“…………”
太宰治最後隻能擠出來了一句:“你果然讓人惡心。”
“你表現得很厭惡我,但我能感覺到,你其實是在恐懼我。”我收起不正經的笑容,平靜地說:“不講道理的希望,毫無意義的堅持,沒有邏輯的愛——你是在恐懼這些嗎?”
“但你不就是因為大多數事物都能夠輕鬆看透而對人生感到迷茫嗎?遇到不理解的事物不應該感到高興嗎?”我毫不客氣地說:“嗚哇,你這人還挺葉公好龍的!”
“……不是的,不全是。”
太宰治歎息,倉知涯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坦然,在他的麵前,名為太宰治的存在竟然總是避無可避,許多難以啟齒的真實想法都能夠在他的影響下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來。
因為他不會羞恥、不會詫異、更不會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待任何人,在他的眼裡、用他的說法來說——一切稀奇古怪的人設都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