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那日,正值寒冬臘月,武定侯府門前薄雪鋪地,路上行人寥寥。
陸棠身著墨綠色鬥篷,隨身隻有一個小包袱。
她抬頭看了看灰撲撲的天際。
十二歲被接回陸府,十五歲及笄嫁入侯府,如今已三載有餘。
過得真快啊。
她邁著輕盈的步子準備跨過門檻,一道小小的身影從她身旁竄出,展開雙臂死死攔住她的去路。
“娘,您要去哪!”
原來是她那五歲的嫡子,確切來說,是她的外甥。
嫡姐難產而死,留下這一根獨苗,為了照顧他,作為庶女的陸棠才有幸在及笄後嫁入侯府做了續弦。
那時她是歡喜的,她曾心悅蕭知遠,在他求娶嫡姐後歇了心思,沒想到會有峰回路轉的那一刻。
所以她儘心照料蕭景年,全然當做親生兒子對待。
“娘,雲姨知書達理,我喜歡她有錯嗎,您就因為這個離開我和爹爹?”
稚嫩的臉上透著不解和詫異,大概沒想到她如此沒有容人之心。
不遠處,蕭知遠神情自若,似是篤定她不會走,“你不過是個庶女,身份低微,我仍許你正妻之位,你有何不滿?”
陸棠笑了。
許是聽出她笑聲中的譏誚和嘲弄,蕭知遠沉沉的眸子閃過一抹慍色。
“蕭知遠,我稀罕你這正妻之位嗎?”陸棠語氣平緩,字字清晰,聲音清脆。
陸棠猶記得,三年前嫁入侯府時的歡欣雀躍。
儘管蕭知遠對她不冷不熱,她也甘之如飴,甚至他要為嫡姐守孝三年,不沾床笫之事,她也一點意見都沒有。
那時她對他又敬又愛,好生羨慕嫡姐。
卻又惋惜嫡姐那樣好的人,沒有福分和蕭知遠長相廝守,反倒是便宜了她。
剛進侯府時,陸棠禮孝公婆,愛待小姑,將蕭景年當做親子,事事親力親為,更是收起滿身脾氣,斂了歡脫的性子,去做蕭知遠喜歡的溫柔小意賢妻。
她以為自己是幸福的,直到兩年後他把陶雲傾帶回府。
“傾兒乃我袍澤親妹,她父兄皆戰死邊關,她更是吃了不少苦頭,你要好好待她。”
陸棠並未多想,隻覺得蕭知遠宅心仁厚,重情重義。
作為侯府主母,她給了陶雲傾貴女的待遇,因她父兄的犧牲,合該對她多一分敬重。
然而半年前,他們無謀苟合,滾到一張床上。
那時,陸棠崩潰不已。
原來不沾床笫之事,隻是同她而已。
所謂的守孝三年,更似一個笑話。
“這事怪我,是我酒後情難自禁,毀了傾兒清白。”蕭知遠自責不已,語氣神態儘是對陶雲傾的愧疚和維護。
好一個情難自禁。
而她,仿佛一個無所謂之人。
“此事過錯在我,我該對傾兒負責,給她一個名分。”
陸棠想著,作為宗婦,應當大度,有容人之量。
“既然侯爺有意,擇日便將雲傾姑娘納入府中吧。”陸棠垂眸,木然說著。
原以為遂了他的心願,蕭知遠會高興,誰知他蹙起眉頭,眼中慍色漸濃。
“傾兒乃將軍府嫡女,即便家破人亡成了孤女,也改變不了她是嫡女的事實,怎能入府為妾!”
陸棠眉眼微沉,語氣帶著一抹譏諷,“怎麼,還要我讓出主母之位給她嗎?”
蕭知遠見她這副神態,同以前溫柔順從的模樣大相徑庭,詫異之餘,嘴上說道:“雖然傾兒身為嫡女,但考慮到你為侯府的付出,我也隻得求娶傾兒為平妻,你與她不分大小,一般無二。”
他語氣隱含告誡,帶著對‘傾兒’的心疼。
收斂幾年的脾氣險些壓不住。
陸棠俏臉微寒,“這麼說,倒是我占了便宜。所謂平妻,說好聽點叫平妻,說難聽點就是妾,你的‘傾兒’願意嗎?”
蕭知遠惱她說話帶刺,“傾兒出身將門,同一般循規蹈矩的閨閣女子不同,她率性而為,不會在意這些名分,更淡名薄利。”
陸棠聽得出,他就差將‘一般循規蹈矩的閨閣女子’換作她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