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戲棚外頭,一股熟悉感洶湧襲來。
靜之拿著水壺,定定地望著不遠處正在台邊化戲妝的眾人,一言不發。
她本以為,經過這段日子的消化,她放下了。
然而,心口突如其來的劇痛卻清晰地告知她,事實並非如此。
原來,親密的人去世,最痛的不是他失去呼吸的那一刻,而是突然看到與他有關的東西,再次想起他的那些瞬間……
林九覺得有些奇怪。
她這一路,小嘴喋喋不休,這會兒突然安靜下來,他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他轉頭望去,卻見她的一雙美眸,在前方搖曳燈火的映照下,竟有隱隱的淚光在閃爍著。
她…哭了?
林九有些慌,他甚至想著,是不是他這一路,一句回應都沒有,所以惹她傷心了?
他躊躇了一下,想安慰她,腦子裡又突然想起自己要收心的打算,一時間竟定在原地沒有動作。
“哐!”
一聲排練的羅響,驚醒了二人。
靜之眨了幾下眸子,泛去眼裡的淚花,看向林九的眼神帶著幾分歉意。
每次她在林九身邊想起二娣,她就覺得對不起他。
她說“我去買點吃的,你先進去占位置吧。”
說罷,便走向旁邊正端著一箱零嘴叫賣的小少年。
林九讀不懂她剛剛那個眼神,他搖了搖頭摒去疑惑,掀開竹簾走了進去。
雖然來得早,台下的觀眾席卻也已經坐滿了三分之一。
前麵兩排已經被早來的觀眾占完了,林九不得已隻能走到第三排的位置。
“師父!”
“師父,靜之姐呢?”
秋生和文才跑了過來,林九還沒問問他們怎麼那麼快出來,一袋熱騰騰的炒栗子就舉到他麵前。
順著一隻宛如白玉的素手往上看,便是靜之的笑顏。
“喏,給你,我知道你現在吃不下,晚上風大,給你暖暖手也行。”
見他還愣著,靜之一把將東西塞進他的懷裡。
戲台下,放的是長椅,一張椅子可坐兩人。
文才看了兩眼,一屁股就坐到了林九旁邊。
一旁還站著的靜之忍不住皺起眉頭,輕嘖了一聲。
機靈的秋生趕忙揪住文才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一下子就把他給拽到了林九右側的條凳上。
靜之見狀,暗自朝著秋生微微點了點頭,又將手中的花生瓜子遞給他們,並壓低聲音說道“還算你小子懂事!”
她剛想坐下,林九怕一個人坐邊上尷尬,於是換了個位置,坐到了椅子右邊,他的右邊就是隔壁椅子上的文才,他的左邊則空出了一大片位置留給她。
“……”
她抿了抿嘴,走過去坐下,見他一副不自在的樣子,靜之有些落寞的往左邊挪了挪,卻是不甘心離他太遠,兩人之間隻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
一個拳頭的距離,足夠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氣了。
林九心跳有些快,他屏住呼吸,下意識地又往文才那邊擠了擠,他這一擠,差點把最右側的秋生一把擠到地上去。
“師父!”“阿九……”
秋生和靜之同時出聲。
秋生是敢怒不敢言,靜之則是有些受傷。
她很期待這次“約會”的,結果他還這樣……
她緩緩垂下眸子,看著自己身上特意穿著的淡黃色襦裙,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見她連一貫帶著的笑容都裝不下去了,秋生暗暗對林九翻了個白眼,右腳一撐地麵,悄悄往左邊擠了擠。
奈何林九似乎鐵了心不坐過去,於是文才被夾得像是晚會上被擠到聳肩的舒淇一樣,隻能苦笑兩下。
……
鑼鼓聲漸起,時間越臨近開演,進來戲棚的人群越來越多,位置漸漸坐滿。
每個經過他們身邊的人,看到林九,都會對他拱拱手,招呼一聲。
“九叔,你也來看戲啊?”
“九叔,真巧,下次去我店裡飲茶。”
“九叔,我孫子最近夜不能眠,有空的話,去我家幫我看看啊?”
林九這輩子更重禮儀,他站起身來,一一回應,秋生趁機懟了一下文才胳膊,兩人順勢往左邊滑了一下。
等林九打完招呼,一撩衣擺要坐下時,卻發現他的位置隻剩下一點。
本想開口讓靜之往左邊去一點,卻發現她緊抿著嘴,一臉固執地看著自己。
他僵了幾秒,才緩緩坐了下來。
也罷,不過是看場戲,場地有限,隻能這樣了。
剛一坐下,他的右肩靠著文才,左肩卻也突然抵上了一片溫熱。
碰到她的胳膊了……
一旦這個念頭竄入腦海,林九的瞳孔就開始微微動蕩了起來。
所幸,台上從帷布後走出的蘭桂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隻見那蘭桂芳身著一襲華麗的戲服,身姿婀娜,蓮步輕移。
不知為何,林九看得有些出神。
靜之亦然。
看著台上咿咿呀呀唱戲的花旦,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又飄回到了曾經待在樂豐年的那些時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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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辛苦,但是過後想想,好像更苦了。
嘖。
狗二娣!
見她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林九鬆了口氣,終於開始專注看戲。
隨著戲腔婉轉起伏,他空著的一手跟著節奏,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膝蓋。
靜之垂眸看了一眼。
每一下,都敲到點上了。
她想,他之所以會喜歡看戲,是否腦子裡還殘留著前世的記憶?
那為什麼,就不能記得她一點呢……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她左側傳來。
“九叔,你也來看戲啊?”
四人回頭,醫館的那個年輕大夫此時正站在他們這一排入口,淺笑著看著他們。
今夜,仲堯穿著一身青色長衫,衣擺處繡著幾片竹葉,清冷的氣質,顯得他更像個書生了。
他有些為難地四處打量了一下,又指了指靜之左邊的一小塊位置說
“醫館關門有些晚了,現在才來,卻是沒有位置了,不知可否跟你們擠一擠?”
靜之還沒說什麼。
林九突然點頭答應,又一擺手說“坐吧。”
仲堯感激的朝他笑了笑,卻也不敢唐突了靜之,坐得離她稍遠。
但是一條椅子就這麼長,再怎麼遠,靜之都能聞得到從他身上飄過來的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