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默不作聲,腦中卻好似被突然接上了一根斷裂的弦。
她是內宅的丫鬟,朝中的事她不懂,但她卻知道,陸家世代文官,隻不過從前陸老太爺不知犯了什麼事,陸相這一脈才被貶,直到陸相考取了功名且站對了當今聖上,這才一路到了宰相之位。
至於府上的幾位公子,三公子便不必說了,是個啃老本的好苗子,而二公子自小便在讀書上天賦異稟,大公子反倒是才能不顯,早早便因同家中不合有了不孝的名聲。
隻是他離家出走,一路進了軍營,跟著當時被攆到邊關的三皇子結識,又經邊塞外族來犯,直接立下功勞回來坐了京官,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上,反觀予以重望的二公子卻是銷聲匿跡了下來。
文盈看著夫人,一副想要拉攏她,卻又拉不下臉的模樣,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猶豫一瞬,緩緩開了口:“奴婢身份低位,能伺候過夫人和大公子,已是福氣,即便是日後被攆出府去,奴婢也認了。”
文盈緊張到手心攥得出了層薄汗,她還是第一次頂撞著夫人來說話,也是第一次用著激將的法子來說話。
要麼叫夫人覺得她沒什麼出息,進而放棄她,要麼便是叫夫人一怒之下報複她,直接想辦法將她逐出府去。
第二種卻是麻煩又不好與大公子解釋,夫人明顯是更傾向於第一種。
隻瞧見夫人眉心倏爾蹙起,十分不耐地看了錢媽媽一眼,而後錢媽媽上前一步,柔聲開了口:“文盈,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可不能還似做丫鬟那般沒出息。”
她看了一眼夫人,而後又將視線落回到她身上來:“夫人可都是為了你好,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福氣的。”
文盈的頭低垂著了下來,是她一貫的服軟模樣。
但恭順歸恭順,服軟歸服軟,最後到底能聽進去多少,又能去辦多少,張氏和錢媽媽心裡都沒準。
等了半響等不到她明確應承下來的表態,錢媽媽急了,威脅的話順勢便出了口:“文盈,你的容貌在丫鬟堆裡雖說是拔尖的,但大公子的眼睛又不會一直放在丫鬟身上,待他見識過更嬌豔的話,家中的盆栽再好,時間久了也終究會看膩歪。”
她視線往文翹兩個身上落:“夫人看重你,願意扶你根係,但不代表夫人能看重的隻有你。”
文盈的視線也跟著朝著文翹和文漿身上看,瞧著她們皆是有些惶惶不安,但這不安之中,也暗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
都是做丫鬟出身,文盈跟她們一起相處十餘年,自然也能猜到她們的心思。
如今都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原本她們幾個都在夫人身邊伺候,卻各自有了出路,隻剩下她們兩個還在夫人身邊不知前路。
大公子待她的好,她們也都瞧在眼裡,外人總歸是隻能看得見其中好處,她在其中的困境沒人能看得見,她們羨慕她,也想成為她,更怕真處於她這位置,做得還不如她。
文盈輕輕歎氣一聲,仍舊堅持做那沒有眼識之人。
“錢媽媽說的是,奴婢記下了,日後定更加儘心侍奉大公子。”
這便是故意油鹽不進的意思了。
張氏氣的喘氣都急了不少,已經意識到今日叫文盈就是白費口舌,隻能暗自在心裡狠狠罵上一句蠢貨,再給錢媽媽使個眼色,趕緊將她弄出去,彆在眼前惹她心煩。
文盈是被攆出去的,還沒出院子門,張氏便厲聲罵了她一句,說的話自然是難聽的。
文盈加快了步子,也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趕緊往回走,隻是回去的路剛走了一半便被文翹攆了上來。
陡然見到她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到時給文盈嚇了一跳,前兩日下了雪,路上還滑著,文翹跑的太急,到了她跟前一個不慎滑了一下,好在文盈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翹姐,小心著些。”
文翹麵上有些紅,也分不清是急的還是羞的,但卻是順著握住文盈的手:“我來是有事要告訴你的。”
文翹拉著她往邊上走,這才將夫人院子裡的事緩緩言說出來。
“昨日老爺回來,同夫人吵了一架,說得便是大公子的事,將大公子同家裡不是一條心的過錯都怪罪到了夫人身上,夫人沒了法子,這才尋到你身上來。”
她細細說了前因後果,文盈聽在心裡,隻能總結出一句來——大公子是真的得勢了。
先是二公子,如今又有陸老爺,但想來他們也自己努力過,隻不過都被大公子回絕了去,這才將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畢竟在外人眼裡,不沉溺女色的大公子能如此待她,定然是心裡極為看重的。
文盈原本在夫人院裡的時候,同文翹感情不濃不淡,跟了大公子後也同她沒了聯係,竟是沒想到她會來告訴自己這些,倒是叫她生出了些防備心。
文翹許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了她的手:“我過來,並非是奉了夫人的命,但我也不是單純的為了你好,盈妹,過了這個年,我就十九歲了。”
“你和文嫣跟了公子,文憐被大姑娘帶走,文漿爹娘皆在,聽說父母早就給相看了人家,為有我,沒有出路,成了老姑娘。”
她低垂下頭來:“他們都看不出來,但我能看出來,你雖在大公子麵前得臉麵,但也確實過的艱難,如今大公子同咱們相爺的聯係會愈發多起來,我幫你留心著,你也幫幫我,成嗎?”
文盈有些無措起來,文翹在她們之間年歲最大,平日裡也是穩重,何時有過這般不安的時候?
她病急亂投醫,但文盈不敢隨意說出承諾。
“並非是我不願幫你,隻是我如何幫你呢,你教教我罷,隻要我能做到,我願意為你試一試。”
文翹一把拉上她的手,語氣著急又懇切:“你夾在夫人和大公子之間左右為難,叫我來替你罷,日後咱們姐妹同在一處、一條心,夏姑娘定不能將咱們欺負了去。”
文盈心裡一陣的惡寒,下意識要掙脫開來,但卻被文翹牢牢抓住:“我不是要爭奪你的寵愛,我隻是想幫襯你,盈妹,你拉我一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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