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霎時間沉默下來,半晌過去,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看了看手中的方子,忍不住想,既朱姑娘心中是這般想的,那她為何每次還要幫她治身子呢?既所有人心裡的一杆秤都向著嫡出,那為何每個人都勸她,儘快生個孩子來傍身呢?
旁人都是母憑子貴,隻有她是子憑母賤。
文盈終是歎了口氣:“姑娘所言有理,妾受教了。”
朱姑娘讀到了她眼底的一絲落寞,心裡免不得生出愧疚來,後知後覺發現,即便是說實話,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來的。
她想開口安慰,可到最後也隻能乾巴巴說上一句:“姨娘現下知道了,總比一直被蒙騙著好,也好早些準備著,姨娘您說是不是?”
文盈硬扯出一個笑來:“姑娘說的是,今日多謝姑娘了。”
她儘力叫自己麵上不出錯,又強撐著同朱姑娘說上幾句話,這才親自將人給送了出去。
當她自己回到屋中之時,看著空曠的屋子、受著悶熱的風,隻覺得心口堵著一口氣,又好似被什麼東西纏住,想掙掙不脫,想甩又甩不掉。
她忍不住想到了三公子,相爺夫人皆不重視他,她隱隱記得從前三公子也是在用心讀書的,雖則讀的不如二公子,但也像模像樣,後來是怎麼不讀的?
好像是自打三公子的姨娘死後,他圈在屋中小半個月,書就再也讀不進去了,再讀之時,便是他紈絝之名影響到了相爺,隻是鬆懈了多年,重新撿起來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大公子待自己,想來不會似老爺待之前姨娘那般不管不顧,但日後如何,誰能說得準?
午時過後,阿佩來尋她時,瞧著她狀態不對,以為是這次把脈的結果不好,直接把手中捧著的賬本放桌麵上:“垂頭喪氣的做什麼,有沒有孩子有什麼要緊的,竟也值得你這般頹喪。”
阿佩強拉著她起身:“沒有便是沒有,你就是再想也有不得,還是該乾嘛乾嘛罷,難道還不活了?”
她這話好似給了文盈一個主心骨般,文盈拉了她一把,將她環過來,摟著她的腰埋在她懷裡歎口氣。
阿佩捏了捏她的手,狐疑道:“你這般摟我做什麼,也不嫌熱得慌,你要是實在心裡憋悶,要不然回家中去待兩日罷。”
她咬了咬牙,視死如歸道:“去罷去罷,公子要是準許了你就去,剩下的活大不了我一晚不睡,我替你做就是!”
文盈聽她這般說,心裡鬆快了不少,但回家還是不成的。
自打當初從合州回來,她便有心規避孫大哥的事,大公子偶爾會提,但她都不好跟著搭腔的。
先帝駕崩之前,大公子倒是叫人將爹娘接過來幾次,後來一件事趕著一件事,又有許多人盯著大公子,更是不好與爹娘見。
“見爹娘還是算了罷,免得給他們帶去什麼災禍,互相知道過的好就是了。”
文盈自己若是出門,身邊會有秦親王府借調過來的暗衛護著,但爹娘出門可沒有,頂多是靠大公子出麵,同當地官兵商說好,平日裡稍加照拂著些罷了。
阿佩咬牙切齒道:“我還當你是心疼我呢!”
她輕哼了一聲:“你且放心好了,一般人應當不會去尋你爹娘的麻煩,誰是犯了失心瘋嗎?要拿捏大公子,會用姨娘的親人做要挾?雖則大公子因你的關係,確實會被要挾到,但在旁人眼裡,姨娘的爹娘連個能使喚人的主子都算不上,壓根都不可能生出這個念頭。”
她這話說的雖則糙了些許,但還是有道理在的。
像她爹娘這種,在大公子好的時候能受些恩惠庇佑,落寞的時候得些擠兌譏諷,想少少不得,想多自然也難多。
可即便如此,文盈還是有些擔心的,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等我同大公子商議後再說罷,要是真把這些事留給你,我自己一走了之,我也是良心難安的。”文盈伸手拿起桌麵上的賬本,“怎得又有這麼厚一摞?”
阿佩聞言低哼一聲:“說得倒是好聽,你心裡何曾有過我呢。”
她將賬本翻開,零星指了些流水往來:“你之前叫我看著的章婆子,我有意縱容,她一開始貪些錢財倒是無傷大雅,但最近她開始插手在給各府送的禮上,一點點搭上了幾家府邸的采買管事,還主動給了不少好處,要與我有錢一起賺。”
文盈蹙眉,章婆子既是陸家那邊派過來的,大老遠的過來,就為貪些銀錢?
她用心琢磨,片刻才道:“她聯係的人家,都是哪幾戶?”
搬來這新府邸後,一開始倒是極少有人上門,但時間久了,外加大公子如今正查的科舉舞弊的案子,倒是漸漸有了許多人情往來。
阿佩想了想,道出了那幾戶人家。
隻是她們兩個都不知京都之中各個官員之間的聯係,硬是將能想到的都聯係了一遍,皆未曾察覺什麼來。
文盈乾脆放棄,叫阿佩繼續去看著章婆子,自己則同大公子說一下,叫他也好做個準備。
隻是話畢,文盈突然反應過來一事:“阿佩,你著哄人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這才多久呀,章婆子就這麼信你,做壞事呢,還知道與你分一杯羹。”
文盈打趣她,眸子也沾染上笑意,亮閃閃的。
倒是著亮閃叫阿佩一個晃神,下意識便回避了去。
她轉了個身,坐在旁邊的官帽椅上,與文盈的的視線錯開:“誰知道她這般蠢呢,也不知是不是陸府無人可用了,竟派了這麼一個過來。”
文盈沒往心裡去,左右無論如何都已將這人給抓了出來,在章婆子生事前,能將她一直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也好。
阿佩坐著隨意甩了甩袖子,眼神稍稍飄忽一瞬,見文盈不說話,便主動離開:“你彆整日裡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便好,我這便回去忙了,你若是同大公子商量好回去看你爹娘,記得提前同我說上一聲。”
文盈應了下來,但心裡已經能預料到,大公子可能不會同意。
隻等著過了兩日大公子稍稍空閒下來,才同他說起此事來,倒是出乎意料,大公子沉思一瞬,竟是同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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