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下一瞬蹙起眉頭:“你問這個做什麼,平白無故提一個死人,也不嫌晦氣。”
瞧母親這個樣子,陸瓔便知道此事定然同母親有關係,說不準還是母親的手筆。
“母親,你可信我?”
陸瓔認真開口,就是語氣裡也不見尋常時為人子女的恭順溫柔:“大哥本就對咱們家有敵意,父親今日提起這件事,分明是要惹怒大哥,好激得他犯錯,隻是父親還是低估了大哥對杜夫人的在意,依我看來,大哥日後對咱們家的報複定會變本加厲,現下我需要知道實情才能相處對策來。”
張氏過了許多年的好日子,年輕時候做的事,她已經很少再回想。
甚至埋藏在記憶深處,隨著念頭的越來越就,當初的那些微薄的愧疚也早不知消散到哪裡去了,儘數換成了理直氣壯。
她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錯,也不覺得自己這手段有什麼殘忍,便將當初靖王的事一並說了出來。
陸瓔聽來聽去,眼眸倏爾瞪圓:“竟如此荒唐!”
她覺得自己行事便已經很大膽了,沒想到母親年輕的時候更加沒有底線。
可這話張氏就不愛聽了:“什麼荒唐不荒唐的,成王敗寇,你娘我要是不如此,哪裡有你們現在的日子。”
可陸瓔卻是一個勁兒的搖頭:“錯了,都錯了。”
她算是為大哥這麼多年來的怨懟找到了緣由:“不管是為了什麼,事情既然做了,便得做的乾淨,當初杜媽媽的丈夫欠賭的事情,母親不該用自己的人,而是該用祖母的人,大哥不是蠢人,這麼多年來的積怨,他定會重查當年的事,想來他已經知道是母親你的手筆了。”
陸瓔直犯愁:“原本我想著,將大哥所有的怨懟都推到父親身上去,所有的報複都去找父親就是了,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各論各的,他還是我與二弟的大哥,我們兄弟姐妹一起重組陸家,依舊擰成一股繩,可母親你這般露馬腳,大哥勢必要將咱們也恨上了,絕對不可能同咱們重歸於好。”
她越想越覺得可惜,說話也免不得有些衝:“母親你也不該對大哥那般薄待,既是對他母親不好,更應該儘好主母的職責,好好教導大哥,叫他真心實意將你當做母親才是,這麼多年要是您未曾對他逼的這麼緊,咱們也不會積怨這麼深。”
張氏受不得女兒說自己的不是,更是覺得女兒有些太過冷靜了,冷靜到說出的話都有些薄情。
“什麼叫將報複都去找你父親?那可是你爹,難道你要叫那畜牲殺了你爹,然後再同你和你低低兄弟姐妹一家親?你的孝道何處去了?”
陸瓔彆過頭去不說話,心裡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忍了又忍,她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斷臂求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而且這不也是父親做的決定嗎?他本也打算犧牲自己,為二弟、為陸家鋪路,要不然他為何要當眾激怒大哥,又為何要甘願入獄?女兒這也是圓了父親的局。”
張氏氣的不行,方才還覺得女兒聰慧無比,此刻卻覺得女兒實在是離經叛道。
“你、你!我真該對你家法伺候!”
她抬起手就想一巴掌打在女兒臉上,隻是手高高舉起,但卻實在是沒舍得落下。
女兒自打去年小產過後身子便一直不好,平日裡畏寒的緊,身上還淅淅瀝瀝總有著血,前一段時間一直臥榻靜養,就是出門都費勁,如今才好上一點點,便為著家裡的事奔波。
女兒原本圓潤的鵝蛋臉,被磋磨的消瘦下來,身子也淡薄的很。
張氏心疼的不行,淚水嘀嗒嘀嗒往下落,高高舉起的手變成了環抱,她將女兒摟在懷中,輕輕拍了兩下她的後背:“你著孩子,怎得能說出這種剜心的話?那可是你爹呀!”
陸瓔也因為母親的動作心上軟了又軟,到底還是沒忍住歎氣一聲,也拍了拍母親的後背順氣。
“母親,父親待您也算不得多好,如今他要犧牲了自己,咱們也不能攔著他。”
張氏抽噎的更厲害了:“什麼犧牲不犧牲,什麼斷臂求生,他老糊塗了,一條老命他自己不稀罕,可我稀罕啊。”
陸瓔這下徹底不說話了,女子動了情,便是這輩子都搭進去了,年輕的姑娘是如此,向自己母親這種婦人亦是如此。
張氏今日受了驚嚇,方才又被女兒氣了一通,這下所有的本事也隻剩下哭這一條。
“你還怨怪我對那畜牲不好,若是換作你,如何對他好?他小時候跟個狼崽子一樣,覺得我搶了她娘的位置,強了他的父親,可我同你爹的親事是祖輩定下來,明明他娘才是橫叉一腳。”
這些往事,隨著故人一個個年歲大了,再沒人提起,如今陡然被翻出來,卻是講給自己女兒聽。
“當初你祖父犯了事,陸家你得這一脈被驅逐出京,可驅逐之前,我便同你爹定了親事的,他走了,去了陸家老宅,一步步科舉考試,又得了從龍之功,這才回了京都來,重振他這一脈,可他身邊卻多了那個姓杜的,我如何甘心?我為你爹蹉跎了幾年的年華,婚事受阻成了老姑娘,我不嫁你爹,我還能嫁誰去?”
陸瓔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怎麼也怨不起自己的母親,最後隻能去怨父親。
隻是怨怪父親的話她卻說不出口,她一旦說了,母親定又是第一個不同意,定還要反過來說她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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