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溯看了看弟弟的身影,又折返了回去,將陸從袛的獄鎖給重新上鎖。
他頗感意外:“看行潤的模樣,想來陸大人是沒能聽他的。”
“商大人希望我聽?”
獄鎖鎖扣的聲音扣響,文盈恍然無助的模樣從商行溯腦中一閃而過。
遵從本心,他道:“若是問我,我倒是希望陸大人不要聽。”
陸從袛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閉上了雙眸:“卻如商大人所言。”
牢獄之中重新陷入了沉默,又過了半晌,陸從袛重新睜開雙眸,直接對上了商行溯那雙似有所洞察的眼。
“陸大人,其實我有一事想不明白,為何你能在這大理寺待的這般穩妥,不急著出去,不擔憂外麵,你看重你府中的盈姨娘,卻又舍得將她一個人留在外麵。”
陸從袛眉尾輕揚:“商大人以為呢?”
商行溯搖搖頭:“陸大人深謀遠慮,下官自然不能隨意揣度,陸大人日後前途坦蕩,想來現下受的這些苦都將成過眼雲煙,隻是陸大人所選之路實在危險,還需得先顧及身邊人才是。”
他雖憐惜為人妾室的文盈,但心底更在乎的還是那個弟弟。
賀行潤不願受商家庇護,可說到底他還隻是個商戶,銀錢再富足,落到旁人眼裡也隻是一塊待吞的肥肉罷了。
與其說官商勾結,倒不如說是商戶為了自保而謀尋的靠山,以前朝中上有秦親王坐鎮,下有陸從袛探路,賀行潤是錦上添花,但若是二者都倒了台,那他將第一個遭殃。
陸從袛知曉他心中所想,身子稍稍放鬆舒展,淡漠道:“商大人管的太寬了些,這麼多年下力,我自是比商大人更為關切行潤,不勞大人多費這份心。”
比起商行溯,他要更懂賀行潤,他知其心中抱負,知其在乎何事何人,危險與否早就鋪陳在其麵前,行潤要做什麼選擇,他不能乾涉更無權乾涉。
反過來,陸從袛倒是警告了麵前人幾句:“商大人維係家中袛初衷是好的,但還希商大人將心比心,不要太過勉強,免得到最後兩敗俱傷,強扭的瓜終究甜不得。”
商行溯袖中的手攥的緊了緊,他自有自己的固執與堅持:“人都是會變的,之前再是劍拔弩張,行潤不還是回了家、吃了飯。”
他越說,越給自己加了些底氣:“會好的,天長日久下來,都會好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陸從袛重新闔上雙眸:“商大人既一意孤行,便沒什麼好說的。”
商行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再言語,直接轉身出了牢獄去。
隻是他未曾想到的是,賀行潤竟沒有走遠,差役來同他稟報,隻說行潤的馬車仍停在門口,他有所預感,轉身出了大理寺門去。
賀行潤雖在等他,但還是抹不開麵子,看見人過了來便清了清嗓子:“之前答應的事情可不能出爾反爾,好吃好的待著我兄弟,若是叫我發覺他被薄待,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言罷,他一敲車壁,馬車登時便駛離了去。
商行溯瞧著前方,無奈一笑,更覺自己這個親兄弟在他心中還比不過旁人,方才吵成那副樣子,分明是含著氣出來的,卻還是在這大熱的天氣等著,隻為了他出來時同他叮囑幾句,不要薄待了裡麵那位。
那邊賀行潤的馬車往文盈那裡去,其實他還是下意識得想能躲就躲避,畢竟此事從陸從袛那裡行不通,便是隻能擱置下來,杜家會如何,朝中局麵又會是如何,誰也無從得知。
可他又想,自己若是晚去一刻,文盈便得多擔心一刻,與其揪心煎熬著,倒不如直接一並說了去痛快。
他呼出一口氣,直接撐著到文盈麵前,拱手作揖卻不起身:“姨娘對不住,是我誆騙了你。”
文盈原本見了他來,連東西都備好了,是準備給杜家的禮,畢竟憑證一送過去,這門親事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她身為如今陸府裡麵的主事人,自要替大公子去給未來的主母送上禮。
隻是賀郎君如此,是確確實實給她唬住了,茫茫然要伸手攙扶他:“賀郎君你這是做什麼?當真是折煞妾身了。”
賀行潤卻是不願起身:“姨娘,其實從袛他並沒有同意杜家這門親事,之前是我代他擅自做的決定,原想著先等他出來再說,卻未曾想到杜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他說話愈發沒了底氣,麵上愧色更顯,苦笑一聲:“果真是虧心的事不能做,現下竹籃打水一場空,害得你白白受了杜家的奚落,真對不住。”
文盈被他這話弄的發懵,緩和了一下才趕忙道:“郎君不必這般自責,先起來罷。”
賀行潤慢慢直起身來,有些不敢去看文盈,隻是略頷首,想著叫文盈說一說他出氣,或者打他幾下也是成的。
卻未料到文盈竟是未曾怨怪他,反倒是笑著柔聲安慰著:“誰說妾身白受奚落了,今日杜大人上朝的時候,不照樣還是為大公子說了話嗎?也不算是白費心。”
文盈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這般想來,郎君並非是對不住妾身,而是對不住杜家,說到底還是將杜家給誆了。”
賀行潤還是心虛:“問題便在此處,咱們這邊遲遲不給憑信,等杜家察覺過來這門親事成不得的時候,豈不是要將錯都推到你身上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也保證不得杜家會對你如何。”
文盈抿了抿唇,順著想了夏下,眼底卻閃過了一瞬的光亮。
她幽幽道:“既然如此,那邊將錯就錯,就這般誆下去罷。”
賀行潤一怔:“什麼?”
文盈抬眸同他對視,果決道:“杜家求權求勢求安穩,這才願意對大公子出手,隻是他們覺得姻親關係最為要緊,這才質疑要成親,倒不如就此機會做文章,等日後大公子東山再起,再將杜家想要的給他們就是了,屆時他們哪裡還會在乎是否有這層姻親?”
賀行潤半晌沒回過神來:“如此是不是太過冒險了些?”
文盈帕子攥的緊了緊:“咱們是有得選嗎?左右這個主意是我出的,他們若是日後怨怪,儘管來找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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