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生的變故叫文盈嚇了一跳,倒不是為著陳妃,而是覺得自己手中這畫燙手。
這位夫人能就這般當眾直挺挺上前去頂著陳妃陰陽怪氣,若是方才因為這話直接就為難了她,她哪裡能應付得住?
仔細去瞧上首的陳妃,她眉頭微微蹙起,隻不過這種情況倒是確實不需要她親自來如何,自有身邊旁的夫人為她來說話。
“秦夫人,你怎得這般沒有規矩,娘娘麵前也能容你這般放肆!”
文盈聽見這話又細細看了一眼那人,這才想起來自己曾經見過她。
這位秦夫人要比大姑娘陸瓔還小上兩歲,一門武將,當初祖父也是有了從龍之功後戰死,給她父親留了爵位,在閨中時同大姑娘很是不對付,後來大姑娘嫁得比她門第高一點,卻是不如她夫妻和順,大姑娘失了孩子如今身子都不好,倒是她一胎生了雙生子。
她夫君不似大姑爺般流連花叢,反而勤於政務,後宅也隻有她一個,對她很是偏疼,如今看來卻是夠疼愛的,否則怎能縱得她在皇帝妃嬪麵前也能如此說話?
隻是旁人指著她的鼻子,她卻根本不放在眼裡,隻輕哼一聲:“我與陳妃娘娘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彆的狗腿過了頭,誰都要巴結過去。”
轉而,她對著陳妃微微俯身:“臣婦心直口快,還請娘娘莫要同臣婦一般見識,隻是家中長姐如今在宮中,臣婦這個做妹妹的實在是擔心,之前長姐協力六宮,臣婦原以為今日能瞧見她,卻不曾想竟是未能得見,不過略一打聽,便得知如今協力六宮的乃是娘娘您。”
話說到這,她故意停頓了一瞬。
陳妃乃是皇後娘娘親妹,但荀妃卻是當初太子側妃出身,如今膝下也有皇子,無論是身份還是資曆,之前協理六宮的事都該落在她身上,隻不過如今卻被這個後來者搶了先。
她身為臣妻即便是心中再憤懣,也不至於說敢膽大包天將這事尋到皇帝麵前要說法,也知曉皇後手段高,最是會搪塞,倒不如直接尋到這陳妃跟前來,當著眾人麵問上一問,也下下她的麵子,叫眾人都知曉她立身不正。
陳妃眉頭微蹙,卻還是耐著性子道:“秦夫人說的事,本宮如今是暫代協理六宮之責,荀妃姐姐身子不好,自請卸任,本宮也是臨危受命,不過秦夫人所言本宮記下了,過後會回稟皇後娘娘,恩準秦夫人入宮來,說不準親妹妹陪著荀妃姐姐說說話,荀妃姐姐病就能好得快些。”
陳妃聞言,心中著實不忿,更替姐姐生氣。
“多謝娘娘厚愛,長姐是最為守禮的人,素日裡不爭不搶,旁人若是看中了她什麼東西,她也不會守著,好脾氣得拱手讓人,也白白叫歹人得了好處。”
她似笑非笑:“有勞娘娘日後多照看家姐些,莫要讓旁人欺負了她去,臣婦家中孩子粘人,本不該離府太久,現在自請離席,還請娘娘莫要怪罪。”
秦夫人說話不給自己留退路,也不給旁人留情麵,一番話說下來倒是叫陳茗菡不得不叫她離開,也不得不承下她這番陰陽怪氣的指責。
陳茗菡剛點點頭,還沒等說放人,秦夫人便直接俯身離開,半點不曾停留,倒是真似她說得那般,今日來就是為了瞧她的姐姐,既沒瞧見,旁人的麵子便一概不給。
這局麵一下子尷尬的很,走得人似打贏了一場勝仗,留下的卻是要承受眾人的視線,獨獨生出難堪。
倒是又臣婦麵色不善地打著圓場:“這秦夫人當真是反了天了,這是宮闈內眷,哪裡輪得到她這般無理,娘娘寬心,臣婦回去定叫夫君去參秦大人一本,叫他好好約束這個夫人!”
隻是知曉秦家事的人都明白,秦大人之寵妻,即便是皇帝親自發話叫他約束,他連陽奉陰違都不會,無論對誰他都一句話,便是夫人為他生子不易,他寧可死都不能委屈了她。
陳茗菡擺擺手:“隨她去罷,大家莫要管她。”
眾人應了一聲,一點點都開始重新陷入自己的交談之中,陳茗菡身側圍著的人還要同她說話,但她卻興致缺缺,隨便搪塞幾句話,便將人都打發了去,自己率先離席。
當遠離了人群,陳茗菡麵上的不悅才顯露了出來,她看著旁側的柳樹都不順眼,直接一個帕子甩過去,將柳枝打的直晃蕩。
身側的嬤嬤開口勸道:“娘娘莫要同那婦人一般見識,若是不喜歡,日後隨便尋個理由將她傳入宮中來,自有辦法磋磨她。”
這嬤嬤原本是在皇後宮中伺候的人,怕她在宮中立不住腳來,這才撥到她身邊來提點她。
隻是對陳茗菡來說,應當不止是提點,更是替長姐來盯著她。
她今日真得被氣到了:“這算什麼事,那荀妃自己當著皇帝的麵不要這權利的,她在那邊扮起了大度,她的妹妹倒是來為難我,我招惹誰了?”
嬤嬤猶豫了一瞬,開口的第一句卻是:“娘娘,您應該自稱本宮。”
陳茗菡的話被哽在喉嚨間,下意識回眸看向身後的嬤嬤,這才陡然想起來,這不是與她同仇敵愾的侍女,而是要看顧她做好妃子的嬤嬤。
心裡的氣一下子蕩然無存了起來,倒不是因為不在乎了那秦夫人給她的難堪,而是覺得都沒什麼必要,她如今已活成這樣了,原本還自認為自己活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卻是沒想到竟還會被這種小事牽動心弦。
到底是她的心還沒死頭,竟還會同人抱怨,甚至說即便是現下背著人,這個嬤嬤連同她一起罵上兩句都做不到。
她幾步走到旁邊的涼亭裡,坐在石凳上,重新盯著前麵的荷花池來發呆。
嬤嬤見她自己平和下來,這才滿意點頭,上前開口:“娘娘,您終於懂事了,這宮中的人,哪裡能將情緒寫在臉上?您剛才就是連拿柳葉撒氣都不該,您日後可是要母儀天下的人,這種小孩子心性都不應該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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