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發財君
張夫人最近苦惱的事情也讓張啟山很苦惱,他不知道該怎麼向夫人解釋,當一個張家的孩子在他看來一點也不好。
莫測每周都要來幾次,讓張啟山擔心夫人是不是有什麼病痛。當有一天他夫人找到他那裡的時候他才曉得,原來她想給他生個孩子。她三番五次地讓莫測幫她檢查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明明他們夫妻感情這樣好,婚後一直沒有孩子這件事太不正常。
可是莫測的檢查結果依舊是,沒問題。夫人想了想,自己沒問題,莫不是這張大佛爺有什麼問題?可是張啟山這人要麵子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明示暗示著讓張啟山找郎中診診脈。
張啟山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隻是問她“這個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嗎?”張夫人看他的態度,氣不打一處來,“懷是我懷,生是我生,張啟山你沒有發言權”。
張啟山把夫人攬在懷裡,看她氣鼓鼓的樣子,竟覺得時常氣氣她很有趣,“那我能為張夫人做點什麼呢?”
張夫人把他的胳膊推開,“誰要你做什麼,我要你去看郎中”。
且不說張啟山在這長沙城裡是個什麼名號,就單單是自家夫人讓自己因為這個去看病,也足夠傷害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了。張啟山又把手伸過來,抱著她的肩,“我倒寧可是我有什麼隱疾才好”。
張夫人覺得她男人怪得很,城裡其他的官太太,雖然也不常走動,卻也總能聽見她們結伴去哪個寺廟求個子孫緣,有的明明生了好幾個,還跟著去求。倒是她這沒個一兒半女的,自己丈夫從不過問這件事。
她指著張啟山,“你該不是早有子嗣不敢跟我講吧?在你老家訂過娃娃親麼?”
張啟山頓時覺得,該讓自己夫人少出去聽些戲,遂隻是露了個無奈的笑給她。
張夫人有些沮喪,靠在張啟山肩頭,貼著他的耳根講“你是怕什麼吧?”
張啟山從鼻子裡嗯了一聲,也沒多做回答。
“可是……可是……就算你不想,該有也還是會有的啊”,如果張啟山有什麼刻意的行動她也就懂得為什麼自己懷不上了,可是兩個人之間太正常不過了,怎麼會沒有呢?
張啟山見她的樣子,也不願讓她再亂想,“張家可能是因為血緣關係,本就不太容易有子嗣。而且如果是跟外界通婚有了子嗣,保住的少之又少。就算子嗣有幸存活,母親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是之前的這些都不發生,當一個張家的孩子,也不見得是好事”。
張夫人聽了又驚又惱,“你是早就知道的?”
張啟山如實回答,“你知道我父親是被日本人殘害的,但是你不知道我母親吧?”
張夫人嚇得一身冷汗,“你母親……是外族?”
張啟山點頭,他母親是外族,這件事是他心裡的一個結。他從小就知道母親是因他而死,所以他後來隻身一人來到他母親的家鄉又拚死保護,也是帶著對母親的記掛。不過這也給他帶來了好處,他的張家血統並不純正,所以張家繼承人這個苦差事就輪不到他頭上。他兒時親眼見過那些血統純正的孩子被拉去鬥裡放血,各個都是好好地出去,剩半條命回來,回來後用名貴藥材救活,養好了再去放血。周而複始,優勝劣汰,最終活下來的純正血統,就是張家的下一任族長。張家人的血緣,指的是血,從來不是緣。
張夫人雙手掩麵,她覺得悲傷又有些驚懼,張啟山背後的這個家族,神秘龐大又無情。她幸而張啟山這人雖然有些刻板,但好歹是有情有義的。
“所以”,張啟山撫著她的背,“有個孩子有什麼好?”
“若是真有了呢?你打算怎麼辦?”
“雖然我已不是最純正血統的張家人,但是我還是對這個有顧慮。張副官就已經是張家與外族通婚的第二代,但是他母親也沒得善終。不過好在他幼時便被帶離了張家古宅,所以沒有身負邪物”。
張夫人眼裡含淚,“你還沒回答我呢,如果真有了呢?”
張啟山沉默半晌,隻回答了三個字,“我選你”。
張夫人沒懷疑過張啟山對她的真情,但是這三個字竟答得她有些心冷。
她問張啟山,“你為什麼沒有早些跟我講?”
“如果我早跟你講,你會後悔嗎?”
這問題問得好,她當然是不會後悔,隻是心裡有些什麼感觸,想說卻說不出來。既是如此她也沒什麼可講,隻是搖了搖頭就進了臥房。
自從戰事打到長沙,張夫人就開始不安,近來這焦躁的情緒越來越重,甚至有些影響她的正常生活,總是吃不香也睡不好,人都消瘦了不少。她從前不是這樣的,張啟山過去下鬥的時候,她固然是擔心,卻也能吃能睡。因為她知道,張啟山的原則就是下鬥不拚命,哪怕是一身傷痕地回來,卻也總是會回來。可是戰爭不一樣,張啟山要的是勝利。他不是莽夫,但若有機會讓他犧牲自己去贏得滿盤勝利,張啟山一定會身先士卒。她始終還是怕,怕有一天這跟她同蓋錦被的人蓋著白布被抬回來,更糟糕的,或許是連屍首都分不清是誰的。她每次想到這裡就開始阻止自己,她說過再多堅強的話,也生怕自己沒有勇氣一個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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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啟山的軍裝三天沒有下身,回到家時,雙眼已然有些黯淡無神。張府的人都不大敢打擾他,家事上的大小問題一律都去請示夫人。夫人吩咐小葵弄了洗澡水,洗了熱水澡總能睡得舒服一點。
張啟山哪裡需要熱水澡,讓他沾到床,他就能睡過去。沒想到夫人硬是讓他去泡澡,沒辦法,夫人愛乾淨,他也隻能順從。
估摸著張啟山也泡得舒服了,夫人本想進去幫他擦擦背,卻不想進去的時候,張啟山已經靠在浴桶邊睡著了。
“佛爺,佛爺”,張副官不敢進佛爺夫人的臥房,隻能在門口叫著張啟山。
“嚷什麼”,張夫人迎出去,把張副官的話堵在門口,“一個當兵的,連覺都睡不得嗎?”
張副官也為難,軍隊的事他都是能不問則不問,現下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來找佛爺商量商量。
“夫人,這事兒沒有佛爺,誰都做不了主”。
張夫人哼笑一聲“能明天做的主,用不著非得今天做。軍營裡他是你們的布防官,在家他是我丈夫,他現在要休息,你明天再來吧”。
“胡鬨”,聲音從她的頭頂傳過來,帶來了溫熱的濕氣,他赤裸著上身披著軍裝外套,下麵穿的軍裝褲子,皮帶還沒係上。
張啟山把臥室門打開,把張夫人推進去,“幫我拿件乾淨的襯衣來書房”。
張夫人雖然不太情願,不過還是在把他的襯衫摔了又摔之後照做了。她準備進書房門的時候,正聽張副官說到“對了佛爺,還有件事,今年什麼時候做壽?”
張夫人也不知道張啟山的生辰是在什麼時候,問他也不講,隻是每年挑個時候請官場上的人喝頓酒,為的是做個近人情的長官。至於在九門裡,更是沒人去張羅這個事,他們發死人財最信邪,這陰陽八卦,不管信不信,總是忌諱的,所以生辰八字這東西,在他們看來是個機密。當初成婚,新月飯店再三要求張啟山把八字送去算個姻緣,張啟山不給,新月飯店也不依,最後還是張夫人想了個辦法,隻讓齊鐵嘴一個人收了兩人的生辰八字,得了個天作之合的好簽。新月飯店也敬齊家是長沙有名的神算,姑且信了這是段良緣,便也不再為難張啟山。不過她至今也不知道齊鐵嘴是不是框她的,這天作之合到底合在哪裡。
張啟山歎口氣,“巢且覆,卵焉存?場麵上的事就先放放吧”,然後又問,“老五把狗送來了嗎?”
“送是送來了,可援軍未到,單是這幾條狗也受不住槍子兒”。
“家裡不談公事。剛才那件事你去找九爺商量,這套必須他來做。他若說肯,就把他請進軍營商量對策,若是不肯,就讓他儘快離開長沙”。
張夫人不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女人,有些張啟山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她也有渠道知曉二三。她知道長沙如今已是座死城,援軍遲遲不到,城內又死傷慘重。張啟山從不跟她講勝算有多大,隻說有他在一切放心。
她一聲“啟山”,兩個人立刻閉了嘴,張副官跟兩人打過招呼後就知趣地告退。
張夫人把襯衫向張啟山身上一扔,向張啟山白了個眼,扭過身去不肯看他。
“新月”。
她對他的呼喚充耳不聞,自顧自低著頭哼小曲。
“月兒”。
他極少如此寵溺地叫她,少有幾次,也是深夜裡的夫妻密話。她多少有些心動,想了想還是不能輕饒他剛才語氣嚴厲的那句“胡鬨”,繼續背著身,用手指扒拉著書櫃上的留聲機。
她聽到他挪動椅子,從桌前走出來,走到她身後抱住她,低頭貼在她耳邊說“陪我去休息,好不好?”
“你這樣的人,就活該你勞碌”,張夫人儘情說著氣話,眼神卻控製不了地向身後瞟。
“小祖宗”,他把頭輕輕地放在她的肩上,“你說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