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心水心,有甚閒愁悶?一度春來,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昆曲《玉簪記·琴挑》
1915年,民國四年。
春色比以往來的都晚,春雨倒是不打招呼的來了,一場春雨一場寒。空中飄著毛毛小雨,身著月牙色長袍的少年出現在街道中,他擎著一把絳紅色的竹傘,長袍上還繡著密密麻麻的花紋。
少年的臉上沒有笑意,大雨是他的幕布,他撐著傘就像從畫中走出來一般,身上也泛著一絲寒意,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讓人望而止步。
街邊有一家麵攤呼呼冒著熱氣,香氣醇厚,一個孱弱的女孩在鍋灶旁,就著灶爐的暖氣驅趕身上的寒氣。她看見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年,似乎看到了什麼美好的東西,眼睛眨都不眨,直直盯著出現在她麵前的少年。
二月紅收了傘,放在一旁,雨水順著傘身淌在地上,他搓了搓手,找個位置順勢坐下,便道“丫頭,來一碗麵。”
平日裡他是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可今天無趣的很。師傅叫他們今日練的基本功他練的煉得爐火純青,而那些師兄弟早去其他地方溜達了。或許因為這個小攤乾淨,或許因為灶爐旁冒著的熱氣,他突然想吃一碗麵。灶爐旁的丫頭,年齡不大,隻是有點傻,依舊盯著自己不放。他抬頭,滿眼的不耐煩。
丫頭這才反應過來,忙轉身忙碌著。她疑惑的盯著鍋中的麵湯,剛才她聽到那個大哥哥叫她的名字——丫頭!
煮一碗麵,費不了多少功夫。丫頭小心翼翼的端著麵,擺在桌子上,手捏著衣角,莫名的緊張。
麵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間,二月紅抬頭,看到像小鹿一樣的眼睛。“哥,好吃嗎?”丫頭問。
他認真的吃了一口麵,果然很好吃,讓他的胃暖暖的,他稱讚到“麵不錯。”
“啊!”丫頭有點慌亂,她沒有想到他會誇自己的做的麵好吃,臉蹭的漲紅,就連耳朵也染上了一層緋紅,丫頭像做錯事一般,膽怯的瞄了一眼他。她心想,他還好沒有抬頭,沒有看見自己的糗樣。
二月紅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撐起紅色的傘,好聽的聲音在丫頭耳畔響起,“不用找了。”
那天還是下著蒙蒙雨,丫頭的眼睛一直看著二月紅的背影,直到那抹豔色消失在街道。
那是丫頭第一次見二月紅。
7
麵攤對麵是個戲園子,叫湘香堂,通常那裡都是人來人往,丫頭這幾天一直盯著那裡瞧。沒有見那個少年。以前她怎麼從來發現,那裡麵有那麼好看的大哥哥。阿爹見丫頭一直發呆,上前在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丫頭在看什麼呢?”
丫頭揉了揉腦門,扁著嘴,指著戲園子,“阿爹,我那天見到一個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是從那裡走出來的。”
阿爹看著自家的丫頭,笑得嘴都合不攏,“那你看到的大哥哥是怎麼個好看?”
丫頭歪著腦袋,想都沒有想,清晰的開口“他穿著很好看的衣服,手中還拿著一把紅色的傘。”
阿爹準備再逗一逗丫頭,不過麵攤來人了,他忙著招呼客人,就忘記了。他的丫頭長大了,都知道好看不好看。
人越來越多,丫頭看著忙碌的阿爹,不再胡思亂想,幫忙收拾桌子,在灶台旁洗碗。她記起來了,那天她是第一次煮麵,“阿爹,丫頭煮的麵也好吃。”
阿爹看著旁邊洗碗的小人,發出暢快的笑聲,“阿爹知道丫頭厲害,不過有阿爹在,丫頭在一旁看著就好。”
丫頭覺得最近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麼。她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那個大哥哥了,他不是說自己煮的麵好吃,可怎麼就不來了。她托著腮幫子,坐在灶台上發呆。
阿爹順手把桌上的碗收起來,看到有一人走過來,忙放下手中的碗,“二爺,您怎麼來了?”阿爹在這裡擺攤有些年頭了,雖然沒有進戲園子中看過戲,但還是見過二爺的臉。
二月紅手中拿一把扇子,放在桌上,直接開口“來一碗麵。”
阿爹趕忙用袖子擦了擦二爺要坐的位子,回答到,“好勒……”
丫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驚喜的回頭,果然看到一張漂亮的臉,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止不住。隻是她坐在凳子上,一開心,身體失了平衡,從凳子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