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
一抹月輝灑在山林路間。
碰~
一聲巨響將樹林中的鳥兒嚇的成群結隊的飛離,鬆樹倒了一大片,激起一地白雪,在空中四散開來。
“啊!!!!!”
一聲如猛獸嘶吼般的咆哮響徹於整個天地間,佘硯似瘋了一般,在樹林間怒嚎叫罵。
“樊任,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
佘硯一想到自己的妻女是被樊任派人去殺死的,他就氣的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心裡卻悲痛欲絕,痛不欲生。
佘硯為了發泄心裡的憤怒,他一拳又一拳打在林間的鬆柏上,一株株筆直挺拔的鬆柏隻在瞬間被他的拳頭打成兩半,轟然倒塌。
寒風呼嘯而過,吹起佘硯的衣擺,也風乾他臉上的淚痕。
鬆柏的樹乾上流下了鮮紅的血液,那是佘硯帶有老繭的手指流出的血,血與雪交融混合,紅白相間,美到刺眼。
白清蘭走到佘硯身後,溫聲喚道“義父!”
白清蘭一聲義父似一劑療傷藥,讓佘硯稍稍平複了一下他心裡那股波濤洶湧的恨意。
佘硯連忙伸手擦乾臉上的淚水,方才他似瘋魔的樣子定是嚇到了他的寶貝閨女白清蘭,他現在要把淚水擦乾,強行露出一抹笑意。
他不能讓白清蘭怕他,否則他就再一次失去閨女了。
手上的鮮血糊了佘硯一臉,佘硯卻還不自知。
佘硯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後,才平複心情慢慢轉過身來,強顏歡笑關心道“閨女,還沒回去啊!”
白清蘭看著他一臉的血,心中不免心疼,“義父,錯的又不是你,你何故這樣懲罰自己?那樊任殺了您的妻女,女兒尋機替您殺了他便是,您用不著這樣折騰自己啊!”
佘硯吸了吸鼻子,他故意將聲音放緩,語氣平和,“閨女,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我真的沒有懲罰自己,我就是心裡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白清蘭伸手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遞給佘硯,佘硯不明所以的接過,白清蘭卻柔聲提醒道“擦擦臉!”
佘硯聽話的用帕子抹了一把臉,白淨的帕子瞬間被鮮血染了個透徹。
佘硯看著帕子上的血,一股難以言說的心酸湧上心頭,他那雙濃眉大眼忽然就低垂了下來,心中的悲傷淒涼像洪水泛濫般一直翻滾,可佘硯卻依舊死死咬著後槽牙,不讓眼淚落下。
白清蘭知道佘硯心裡苦,也知道佘硯是怕嚇著自己才不敢放聲大哭,白清蘭輕聲道“想哭就哭出來,這除我沒外人。哭出來會好受些。”
佘硯俊眉微蹙,未語淚先流。心中強忍的悲痛欲絕隻在白清蘭的話音停止時,似積攢了許久被禁錮的洪流得到釋放一般,瞬間傾瀉而出,隻聽“嗚嗚~”的呻吟聲,佘硯瞬間痛哭流涕
“啊啊啊!!!”
緊接著是嚎啕大哭,泣不成聲,他哭的汗流浹背,全身癱軟,他雙膝跪地,哽咽抽泣道“姝兒,阿娟,是我不好,是爹不好啊!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啊!是我覺得人心生而向善,是我老實好騙,蠢如鹿豕,所以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的死因……”佘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因冬天的天氣寒冷,他每哭一聲,大量的熱氣從他口中飄出,在空中四散而去。
“額啊,額啊!!!”佘硯重重的扇著自己,每一巴掌佘硯都用了十分的力道。
他的臉在他的狂扇下漸漸變紫,嘴角的鮮血接連不斷的流出,順著他的下顎染紅脖頸和衣襟。
佘硯嘴裡念念有詞的咒罵自己道“我該死,我該死!!!”
白清蘭看著佘硯那滿是褶皺的臉上被自己掌摑到一片通紅,她心裡也不免難過,白清蘭怒嗬一聲,“夠了!”
佘硯停下了扇打自己,他抽抽嗒嗒的哽咽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似失神般失去了色彩,嘴裡不斷嗚咽。
白清蘭氣急怒吼道“佘老將軍,你這樣做有意義嗎?就算你現在殺了自己去地府向你的妻女賠罪又如何?仇人不還是在逍遙法外?”
一句佘老將軍似刀劍穿心般讓佘硯的心痛苦不已,他哭的像個心智隻有五歲的孩童般,手足無措,沙啞的嗓音喃喃道“你叫我佘老將軍,你也不要爹了是不是?”
佘硯此刻哭糊塗了,他既心有悔恨又害怕被拋棄,悔恨是因為他覺得是自己的蠢笨如豬害了丁娟和佘淑。
丁娟和佘淑死的那一日他因傷心過度沒有仔細驗屍,隻抱著他們的屍體埋頭痛哭了。
佘硯一直覺得人心本善,就算樊任對他有恨,也不會對他的妻女下手,可如今他才發現他錯的有多離譜。
而佘硯害怕被拋棄是因為,他如今四十有一,既無妻子也無兒女,再加上他深愛的丁娟一死,任何女人在他眼中不過都是路邊花草,過眼雲煙,皆入不了他的眼。
白清蘭屢次三番救他性命,而白清蘭自己又有喪父的經曆,老實憨厚的佘硯對白清蘭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他不僅僅是將白清蘭當做他女兒的替身去彌補,也是真心真意把白清蘭當女兒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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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硯指望白清蘭給他養老送終,而佘硯的私心也是想體驗一把為人父親的感覺,若白清蘭不認他做爹,他會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而他在這天地間,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白清蘭看著兩鬢斑白,皮膚粗糙,混濁的眼睛裡滿含淚水的佘硯,她輕聲安撫道“義父,還記得您和清蘭初次相識的時候嗎?那時您還是佘老將軍,若不是禦王想讓你歸降,讓我去勸說你,你我之間便不會有這段父女之緣。其實說到底,我還挺感謝禦王的,這段時日認你做義父,我看得出你是真把我當女兒一樣看待了,我很感激你讓我在失去父親後又重新獲得了父愛。而你對我的好也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我父親,我的父親待我也是這般好,隻可惜啊,他為了救我葬身於大火中,死無全屍……”
白清蘭欲言又止,她一說起白秋澤,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掉落。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建興四十年,那上千名黑衣人在她和楚熙大婚時闖入白府,將白府裡的所有人都屠戮殆儘。
那一日,是個風和日麗的晴天,白府裡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武林中人和許多掌門人紛紛帶著賀禮登門拜訪,來給白清蘭送禮賀喜。
但就是在婚禮舉行一半時,來了上千名黑衣人將白府給團團包圍,他們手執屠刀,好似從地獄裡來的惡魔一般,對著白府裡的人,不由分說就砍了下去。
一時間,白府裡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亂做一鍋粥,白府裡的小廝婢子,逃跑的、求饒的、反抗的不計其數,最後慘死在這群惡魔屠刀下的冤魂,也是多的數不勝數。
來參加婚禮的武林人士和諸多掌門都因為竭力反抗,最後跑的跑,死的死,殘的殘,傷的傷。
地上屍體無數,血流成河,空中人頭翻滾,刀劍亂舞。
白府的大堂被火點燃,熊熊烈火將房屋燒的咯吱作響。
“父親!!!!!”
“秋澤!!!!!”
白清蘭和楊安辰撕心裂肺的呐喊聲,在大堂內反複回響,兩人幾乎是同時叫喊出聲。
白秋澤的身上已是傷痕累累,血肉模糊,他頭發瘋散,衣衫被鋒利的劍刃劃得白肉翻飛,鮮血淋漓。
白秋澤全身上下疼得忍不住顫抖,但他知道,今日他白秋澤必死無疑,而他屹立百年不倒的武林盟主世家從今日起也將隨著他的死亡而不複存在。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白秋澤一死無懼,隻是在他心裡,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白清蘭和楊安辰。這麼多年,這兩人在他的保護溺愛下,養尊處優,嬌生慣養慣了,離了他,這兩人能照顧好自己嗎?
楊安辰不會武功,若以後有人欺負白清蘭和楊安辰該怎麼辦?誰能做他們的後盾,為他們撐腰呢?
白秋澤有太多牽掛,他是真的不想死,他想照顧楊安辰一輩子,也想保護白清蘭一輩子,可現在,他做不到了。
因為比起保護和照顧,他更想讓他們好好活下去。
白秋澤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強行隱忍,他怒嗬一聲,“走!!!!!”
“父親,父親……”
白秋澤平生最是能忍疼痛,可如今白清蘭看著他那疼到顫栗的身軀,白清蘭心疼白秋澤,他哭的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楊安辰也是哭的心碎神傷,恨不能此刻陪著白秋澤一同赴死。
可當楊安辰看著被自己死死扯著衣服,不讓白清蘭過去的自己,他又放棄了輕生的想法。
楊安辰不想讓白清蘭在失去一個父親後又失去一個爹爹,他不想讓白清蘭孤苦伶仃的活在這世上。
白秋澤見性格倔強的白清蘭死活不肯離去,他哽咽著囑咐道“清蘭,父親知道你傷心,但父親既然坐上了武林盟主這個位置,那就要擔起武林盟主應儘的責任。所以父親不能走,但是,你是父親的傳承,若你留在這與父親並肩作戰,若你出了一點意外,那白家就真的後繼無人了,你可明白?”
白清蘭此刻哭的熱汗淋漓,泣不成聲,此刻的他早已失去了理智,哪還聽得進去白秋澤所說關於大義之舉的這些大道理,他伸手抬腳想拚命的往前衝,怎奈何還保持清醒頭腦的楊安辰死死拉著她的衣服,不讓他上前。
白秋澤伸出滿是老繭的手,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清蘭,父親知道你是個女孩子,保護你爹爹的重任不該交給你,而是讓父親或者你兄弟承擔,可是父親無能,膝下隻有你這一個女兒,而你正好又會武功,所以父親拜托你,保護好你爹爹但也要保護好自己,好嗎?”
白清蘭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在掙紮了許久後才癱倒在地上,哭的口齒不清的抽泣道“父親、父親、父親……”
白清蘭口中的父親,一聲喊的比一聲絕望,聽得楊安辰和白秋澤皆是心如刀絞。
楊安辰和白秋澤默契的對視一眼,楊安辰便已明白白秋澤的心思,楊安辰老淚縱橫,他此刻隻覺心如刀割,他流淚哽咽道“白秋澤,你這個混蛋,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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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澤沒有回答楊安辰,他眸光悲傷,輕聲道“陌風在院牆外,他會帶著你們安全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