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在對皇帝出言不遜的罪臣,此刻已經屍首分離,頭顱滾落在地上,沾滿泥土。
皇帝沒有把燕王收押回洛京私下裁決,而是在薊州城,在燕王宮外,當著眾將士和薊州百姓的麵,公開審判,親自裁決了一位諸侯王。
這是自周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天下皆有法度,但是法律從來都是掌握在貴族手中,怎麼判罰都是依照貴族自己的尺度,直到百年前,鄭國宰相子產冒天下之大不韙鑄刑書,把重刑鑄在鼎上,第一次對外公開了成文法,能看得懂文字的中下層階級才知道了到底那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子產的行為讓整個鄭國貴族階級震怒,但他本身就是大貴族,還是鄭國頂梁柱,沒了他鄭國真不行,他才沒什麼事,死後還有鄭國百姓為他痛苦。
從子產鑄刑書開始,法律就不再是貴族任意妄為的工具了,儘管這隻是讓他們收斂一些,無法欺壓那些能讀書寫字的群體。
戰爭、叛亂、政變這種高風險事情中,貴族若是死了沒有人會追究,但平時貴族們犯了什麼錯,雖然也有自己審判的流程,也會被懲戒,但都是貴族官員們這些統治階層內部的事情。
如果一個百姓犯法,他會被審理,死罪的話推出去在鬨市處置就好,貴族犯罪也會被審理,死罪的話就就是處決也是私下裡,不會在鬨市給百姓看到。
他們自己抓了,自己罰了,自己殺了,怎麼樣處置都好,就是不會對下層公開,頂多後麵對外給個結果通知。
不止沒有義務,還有高高在上的階層壁壘。
而今天,皇帝把自己的哥哥,第五家的宗室,燕國的諸侯王,推在薊州百姓麵前,在這些庶民麵前,當眾審判、懲罰了他……
燕國那些也身上有罪的官員們已經看的呆愣住了,他們怎麼都沒想到,皇帝會連這種禮儀都不顧及,最後一個體麵都不肯給燕王。
對燕王都如此痛恨,更彆說是對他們了。
一想到這裡,大家無不膽寒。
跟著皇帝一路而來的將軍們也是神色複雜,情感和理智上他們都知道燕王死不足惜,陛下這樣的行為也是最能安撫薊州百姓的。
大家都是洛京大小貴族出身,皇帝的行為和一直以來他們接受的觀念大不一樣。
可皇帝又是他們見過得天眷顧的天子,一路過來他們已然對這位天子極度信任,薊州百姓的遭遇以及胡人來犯的憤怒也未消退……
他們現在也正被迫經曆一場思想轉變。
薊州的百姓得到了皇帝給的公義,導致他們現在一切遭遇的罪魁禍首已經被審判了,剩下的那些官員們也會被一一審判。
可他們卻感覺更茫然了。
一開始的他們隻是想活下去,所以他們反抗了;後來的他們活路都沒有了,於是隻能去找堵住他們路的人。
包圍著燕王宮,一些人滿腦子都是仇恨,隻想殺了那些貴人們,為家人報仇;一些人是無路可走,隻是跟著一起;也還有一些人,或許是想弄清楚到底為什麼。
沒人想過之後的他們要怎麼樣,會如何。
現在第五小白出來,他說他是天子,是皇帝,是大晉的主人,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他會給薊州百姓公義。
他對天發了誓言,現在也做到了他的誓言。
那之後呢,之後的他們又要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