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胡善圍,轉眼就到了年底,朱予煥聽侍讀講官說還有考核,自然是鉚足了勁想要拿個不錯的成績。
好歹她在朱高熾麵前信誓旦旦打包票,說一定會專心學習,要是不拿出點成果來,這不是不給朱高熾麵子嗎?
朱予煥專注於讀書,朱友桐卻有些不樂意了,平日裡朱予煥再怎麼忙,也會努力抽出時間來陪她玩耍,現在每日忙於讀書和練習,哪還有時間和朱友桐一起玩耍,而小妹妹朱含嘉還不到一歲,剛學會爬行沒多久,兩個人當然玩不到一起了。
朱友桐好一段時間沒有姐姐陪在身邊,心中十分思念,因此時不時就跑到朱予煥這裡,偷看姐姐究竟在乾什麼。
但看到自家姐姐是在潛心讀書,饒是朱友桐,也不好在這個時候打擾她,每次都是遠遠瞧上一眼便乖乖離開,唯獨今日特意出聲。
朱予煥正專注於手下的圖,自然沒有聽到朱友桐的聲音,但朱友桐這次卻沒有默默離開,反而小步挪動著走了進來。
朱友桐見姐姐坐在那裡寫寫畫畫,忍不住踮起腳尖,將一雙小手擋在了朱予煥和書桌之間。
朱予煥這才發覺自家妹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筆,將桌上畫了一半的圖紙遞給身邊的內官,這才道“桐桐怎麼來了?”
朱友桐嘟著嘴,不滿地說道“姐姐還好意思說,自從被那些講官纏上之後,姐姐每日不是讀書就是寫心得,都不怎麼陪桐桐玩了。”
朱予煥有些哭笑不得“是我請講官們教導我讀書明理,怎麼變成講官們纏著我了?”
朱友桐雙手背在身後,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地說道“本來就是,姐姐剛去聽講的時候,還未曾被央著通讀典籍、撰寫心得。”這樣說著,她走到朱予煥堆書的桌邊,伸出手比劃了一下那一摞書的高度,道“現如今要看這麼多的書,寫那麼多的心得,不就是說明講官們纏著姐姐嗎?”
朱友桐口齒伶俐、思路清晰,一通話下來倒是很有道理,就是旁邊侍候的宮人,也驚覺這些講官大人們竟然這般看重自家郡主,當真令人驚奇。
要知道這些講官們都是讀書人出身,自視清高,能讓他們高看的,必然在學識或才德上格外出眾,不然就是天王老子,他們也少不得私下指指點點,而自家郡主卻被這般重視,跟著聽了這麼久的日講,竟然也未被挑出刺兒來。
朱予煥被她的小動作逗笑,努力憋了回去,鄭重地點點頭,道“聽桐桐這麼一說,好像確實如此呢。”
朱友桐輕輕地哼了一聲,道“這些講官實在是太壞,明明有爹爹這個學生,怎麼還纏著姐姐不放呢?害得姐姐都沒有閒暇為桐桐講故事了。”
朱予煥一手摸摸她的頭,一手招呼宮人搬來凳子放在書桌邊上,這才開口道“這是姐姐不好,隻顧著做自己的事情,反而忽視了桐桐。”
朱友桐聽她這樣說,露出擔憂的神情,道“姐姐這樣熬夜苦讀,還要忙於習武,分身乏術,遲早會累壞身體的,不僅桐桐擔心,娘也放心不下姐姐呢。”
朱予煥眨眨眼,忽然意識到什麼,對旁邊的宮人道“拿銅鏡來。”
宮人聽命取來銅鏡,朱予煥對鏡自照,這才發覺自己眼下有一片隱隱的烏青,難怪連朱友桐一個小孩子都看出來她有困頓之色。
想到這裡,朱予煥牽起妹妹的手,道“是姐姐太心急了,即便知道這些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可是姐姐還是忍不住。”
眼看著這日子距離胡善祥被廢可不遠了,朱予煥自然是不會把指望寄托在朱瞻基身上,那自然就隻能依靠努力為自己爭取砝碼,至少即便將來孫氏被立為皇後,也不敢苛待她們母女三人。
朱友桐自然是不明白朱予煥內心的彎彎繞繞的,隻是認真地說道“桐桐覺得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沒有姐姐健健康康的重要,我不想看到姐姐也和我一樣,每日隻有苦藥作伴,再也不能隨意出入宮闈、去看外麵的景色。”
朱予煥聽完妹妹的話,不由心尖一暖,這才笑著拿起其中幾本書,道“這裡麵也並非全部都是講官布置的課業,也有我自己感興趣的書,想著辦法從找到抄本細細研讀,耗費了不少功夫呢。”
朱友桐倒是也開始學著識字,隻是速度不如有著一世經驗的朱予煥那樣快,看著那幾本書的封麵一知半解,道“這上麵的字,周……周……”
朱予煥解釋道“是《周禮》,我特意找了一本詳細研讀,上麵記載的東西可是很豐富的。”
至於她研讀的是哪一部分,那自然是《考工記》。平日裡讀這些聖賢書,朱予煥隻覺得腦袋都要跟著學僵了,一閉上眼睛就不自覺的往外冒大道理,倒不如看點實用的東西。
《考工記》出自《周禮》,是先秦時流傳下來的關於技術工藝等生產資料的重要文獻,內容涉及木工、金工、皮革、染色、刮磨、陶瓷等六大類幾十個工種,也算是朱予煥目前找到的為數不多算是派的上用場的“先賢典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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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三教九流的書宮中不收納在冊,她的這幾位講官又都是正經讀書人,對於這樣的雜書自然不屑一顧,重重限製之下,朱予煥也就隻能找得到這一本簡單翻看。
朱予煥腦海裡倒是有許多東西想要從現代挪到眼下,隻是她到底不是專業人士,隻有個大概想法,而不懂實際操作,隻能通過學習前人的智慧結晶來自己摸索。
目前條件有限,朱予煥也隻能儘力而為。
“工……?我隻聽說過工部,難道姐姐也要去修房子嗎?”
朱予煥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道“倒不是修房子,隻是想試著玩玩。”
朱友桐有些不解其意,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朱予煥桌上放著的木棍所吸引,木棍的一端烏黑,又被削尖,正是剛才朱予煥作畫用的工具。
朱友桐好奇地問道“姐姐剛才是用這根小木棍在作畫嗎?這是什麼啊?”
朱予煥見妹妹對這個感興趣,耐心解釋道“這個叫做炭筆,是我讓人將石墨搗碎成粉、反複衝洗過後混入適量鬆脂,加熱混合之後揉搓成長條,外麵做了木殼,剛好將墨條放入,這樣用起來就不會臟手了。”
朱予煥對於鉛筆的製作工藝也基本上靠猜,好在這其中的技術含量並不算特彆高,而對於她來說,粗糙一些也無所謂,重點是用起來比毛筆更加方便一點。
朱友桐領悟極快,立刻明白過來,道“那不就是給墨條穿上衣裳嗎?”
朱予煥沒想到自家妹妹這樣擅長類比,不由一愣,忍不住鼓掌誇讚道“差不多就是桐桐說得這樣,不過墨條用的是鹿角膠、牛皮膠之類,混入木材防腐,而炭筆用的是鬆脂,是一種油脂。”
朱友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好奇地問道“那姐姐用炭筆畫了什麼?還是沒有耳朵的藍色小貓嗎?我記得姐姐說過,這小貓可以從肚子上的口袋裡掏出各種各樣的法寶呢。”
聽她提起叮當貓,朱予煥不由笑出了聲,卻又努力按捺住臉上的笑意,道“等到合適的時機你就知道了。”
好在朱予煥在朱友桐麵前時不時就拿出點稀奇古怪的東西,不然按照這小丫頭刨根問底的個性,必定要將朱予煥挖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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