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綠堂中
這是賈環初為寧府家主之宴,故而西府諸主子皆至。
因是家宴,故無諸多繁文縟節,唯於廳前平台列桌椅,複以一架大圍屏隔作兩間。
上首賈母端坐,左依次為賈赦、賈政、賈環、賈璉、寶玉、賈琮、賈蘭;右則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李紈、王熙鳳、黛玉、湘雲、寶釵、迎春、探春、惜春。
賈母顧盼左右,先視賈環,複瞧黛玉,輕歎一聲,笑曰:
“憶昔時,每聚皆三四十人,何其熱鬨。今卻如此,人丁寥寥。
亦不知珍哥兒、蓉哥兒去向何方,吉凶未卜,生死難測……
環哥兒,你既承寧國府家業,當廣育子嗣,免東府一脈漸衰。”
賈環悄然瞥向麵色緋紅的黛玉,忙起身,恭謹答道:“老祖宗放心,孫兒定當竭力,不負老祖宗期望。”
眾人聞之,皆忍俊不禁。
自賈環口中言努力生子,實有莫名之趣。
湘雲悄然於桌底牽黛玉之手,輕撓其掌心,黛玉惱之,掐其一指。
湘雲吃痛,不敢聲張,強自鎮定,收回手,不敢再妄為。
平兒、彩霞率一眾丫頭呈上一碟碟精致菜肴,家宴的氛圍愈發熱鬨。
王熙鳳今日得做客之幸,無需侍立賈母身旁伺候,遂自主引領女眷處的氣氛。
然屏風另一側,氣氛卻不如此般熱鬨。
寶玉本欲坐女眷之側,卻被賈環捏頸拎至此處。
賈政在座,寶玉更不敢造次,隻得乖乖坐於男賓之位。
賈蘭、賈琮皆寡言少語之主,至於賈璉,方不慎落入水中,此刻雖重新換了衣裳,但腦袋昏昏沉沉,並無說話的興趣。
此桌言語者,唯賈政、賈赦與賈環三人。
賈環先聲道:“父親、大伯,常言‘盛極必衰,物極必反’,又雲‘位高必險’。今我家顯耀百年,若有一日樂極生悲,應了‘大廈將傾,獨木難支’之語,豈非枉負簪纓世族之名?”
賈赦貪財好色,未將賈環之言放心上,僅敷衍應之,複低頭飲酒。
賈政微微頷首,神色凝重曰:“環兒所言極是。我等不可不察家族興衰之兆。今雖看似風光,然危機暗藏。當思長遠之計,保家族綿延。”
言罷,輕捋胡須,陷入沉思。
少頃,又道:“我等當以祖宗之德為範,勤勉修身,嚴教子弟。不可因一時富貴而忘本,亦不可因安逸而怠惰。”
政老爹向來如此,空言甚多,卻無一落實處。
賈環無奈,複道:“父親所言甚是,依兒之見,今我家當早做籌謀。可於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並地畝,如此一來,日後祭祀之費便有著落。
再者,家塾亦可設於此,著德高望重之人掌每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
如此,即便將來有變,祭祀產業不入官,亦可保家族根基不失,不至落得樹倒猢猻散之局。”
賈政聞賈環之言,微微一愣,旋即眼中露讚賞之色,緩緩說:“環兒此計甚妙,然此事需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賈環此時方知賈寶玉遇事逃避的習慣從何處學來。
賈環心中暗歎,這些爺們兒實乃從根上爛透的廢物。
賈環壓下怒火道:“今我為族長,此事大伯與父親若無暇顧及,便由我來。蘭哥兒、琮哥兒,待金陵老家族學建起,我便派人送你等過去,當好好讀書,為家族爭光。”
賈蘭與賈琮對視一眼,恭敬應道:“是,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