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環自領了皇帝令旨,待一月後秋收事了,便要隨大軍往邊關馳援。
他唯恐過早走漏風聲,令闔府上下驚惶不安,故而這些時日隻在府中與幾個丫鬟嬉笑耍鬨,竟不知覺間,半月光陰如輕煙過隙,轉瞬即逝。
是日,賈環與平兒於天香樓相依相偎,正情思繾綣、難解難分之際,小青忽自窗外飛至。
那小青雙眸圓睜,直勾勾盯著這親昵二人,賈環見狀,頓覺麵上一燙,頗有幾分赧然。
他輕咳一聲,鬆開平兒,佯怒向小青斥道:“你這孽障雀兒,怎如此無禮,沒見我正有事在身?”
小青卻對其嗬斥置若罔聞,撲棱雙翅落於一側桌案,將口中所銜紙條放下。
見平兒仍偎在賈環懷中,似有不滿,竟振翅扇風,平兒本就稍顯淩亂之發絲,經此風拂,愈發紛亂,小青這才長唳一聲,振翅而去。
平兒無奈搖頭,遂拔下頭上簪子,以手隨意挽起發絲。
她輕拍賈環在自己懷中作怪之手,嗔道:“被爺捉弄也罷,如今卻又遭這長了毛的……”
言未儘,賈環已覆唇而上,平兒隻得噤聲。
賈環撫慰平兒一二,複指那仍在天際盤旋的小青,悄聲道:“此鳥靈性過人,能通人言,你切不可再出惡言,否則恐有一日被其啄瞎了眼睛。”
小青乃海東青,與賈環甚為親昵,頗具靈性。
平兒聞賈環之言,心有餘悸,抬首望了望空中小青,吐舌道:“爺,我知曉了,日後斷不敢妄言。隻是那小青帶來的紙條,所書何事?”
賈環不舍放手,便令平兒念來。
平兒橫他一眼,心中卻因賈環的信任而甜如蜜餞,輕扭纖腰,探手取過紙條,笑道:
“是史大姑娘的信,言其叔父即將外任為官,三日後便要離京赴任。
她不願同行,且老太太如今臥病在床,她不敢前去叨擾,故懇請爺設法將她接入園中,與諸姐妹同住。”
賈環聞之,憶起史湘雲和衛若蘭之事。
二人親事雖為口頭之約,然於高門大戶,關乎顏麵,實已與定親無異。
孰料衛若蘭恰於此時殉國,史湘雲的名節遂受牽連,“克夫”的汙名如陰霾罩頂。
彼時封建禮教森嚴,對女子苛酷至極,衛若蘭死得慷慨壯烈,眾人皆以為是史湘雲克夫之命使然。
若換作旁的女子遭此變故,恐早已泣涕漣漣、尋死覓活,然史湘雲卻渾然未覺,依舊如常至府中走動,真真是個憨傻之人,卻也不失為一開心果。
賈環笑而搖頭,尋思讓她入園中熱鬨一番也好,如今園中姐妹因連番事端,興致皆不高,正需此等活潑之人來添幾分生氣。
“平兒,代我回書一封,言明日我便遣人去接她。”
平兒應了,方欲從賈環腿上起身,賈環卻將其摟得更緊。
“我抱著你,你亦能寫。”
平兒麵紅耳赤,嗔怪道:“爺就會捉弄人,如此我如何書寫?”
賈環耍賴笑道:“我就愛這般抱著你,你且試試,若寫不好,我自會認罰。”
平兒無奈,隻得由賈環抱著,取過紙筆回信。
平兒的字,著實出人意料的……醜。
賈環偷覷一眼,暗忖日後再不信字如其人之說。
瞧這嬌俏可人的平兒,所書之字與其花容月貌相去甚遠。
平兒倒是淡然,她本為下人,能識文斷字已屬幸事,哪還顧得上字的美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