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兩銀子就是十萬文,以當前物價,足夠平民一家三四口吃喝個五六年以上,還寬寬綽綽地。
所以用不了幾天,十裡八鄉就會討論得熱火朝天。
賀靈川就在菜場口親眼看到官府的通緝令,那上頭大肆渲染盧耀的凶狠殘暴,說這匪首雖然伏誅,但他手下同樣嗜人肉如命,動不動就要屠村占鎮,把嬰孩婦人抓來當下酒菜吃;裴新勇殺人如麻,同樣惡貫滿盈,雲雲。
食人惡魔的名頭是柄雙刃劍,順風順水時能讓敵人望風而退,但在落魄逃難時,卻也令人深惡痛絕,無論官方還是百姓都想誅之而後快。
如此一來,這些叛匪很快就會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當中。
並且五柳縣令也將此事飛報本地州郡,如果賊軍逃出五柳縣地界,追捕他的力度也不見得就小了。
離開五柳縣後,賀淳華就命全軍加快速度,並在五天後趕到了臥陵關。
這裡是山陵和平原兩種地貌的交界處,賀靈川過去這麼多天都走在崇山峻嶺,突然間眼前開闊、一目千裡,又見大河滔滔,秋水東去,終於明白了洪向前和王廷為什麼要在臥陵關殊死爭鬥了
一出臥陵關,倚山傍水的平原實在是無險可守。
臥陵關其實是連關卡帶著後麵的輔城組成,高三丈(十米)左右,城牆厚三尺,很墩實。不過在領略了盤龍古城的宏偉肅穆之後,賀靈川再看臥陵關,總覺得這二者就是巨人和侏儒的差距。
隨策應軍入關,賀越一直在左顧右盼,見到城牆上的傷痕箭洞,還有被血染紅的牆石,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氣“這得死掉多少人!”
“這是投石機砸出來的坑。”賀靈川指著牆上的凹洞對弟弟道,“沒砸準,不然滾石就該掉到城門頭上。”
他又指著另一處明顯是從高處流淌下來的黑黃色汙漬,當然早就凝固了“這大概是砸準了,你知道是什麼?”
小學究天然就有求知欲,看得目不轉睛,但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他看曾飛熊一直在忍笑,沒好氣道“你知道?”
曾飛熊用力咳了兩聲“二少爺,那是金湯!”
“什麼金湯?”賀越還是不明白,“固若金湯的金湯?”
邊上的官兵都笑了起來。
“字沒錯,意思錯了。枉我以為你學富五車。”賀靈川用力繃著臉,“須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毛桃大聲道“二少爺,金湯就是煮沸的糞汁,人的最好。敵人架雲梯進攻,守城的就拿金汁往下澆,臭是臭了點兒,好使!”
賀越臉上的神情頓時凝住,隻覺四下裡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臭氣。
進攻最重士氣,可是再勇猛好鬥的戰士,也斷然無法忍受糞湧當先的羞辱啊!更何況被燙壞的傷口又被金汁汙染,很快就感染敗壞,輕者剜肉、重者截肢甚至危及生命,在靈與肉兩方麵都能造成沉重打擊。
賀越左顧右盼,忽然往左一指“那是衝車?”
城關左側塌了半麵牆,砸出個大洞。兩部造型古怪的車子緊貼牆根,車頂被滾石和土方砸壞了一小半。
這車長度達到兩丈,四麵都豎著厚厚的擋板,是鐵、木間隔的夾層,不過正前方的擋板已經不翼而飛。它的頂蓋也非常嚴實,人躲在裡麵大概可以免疫來自上方的各種攻擊,無論是火石、箭雨還是金汁。
但這車並非馬力驅動,而是全憑人推。
賀越在書上看過,這車有兩種用法。一種是掛上沉重的撞木去撞擊城門;另一種麼,就是加個頂蓋然後推到敵方的城牆底下,由裡麵的工兵抄起家夥開始挖牆根。
隻要牆根挖得好,沒有城牆不會倒。
臥陵關顯然也是吃了這方麵的大虧,最後被官兵挖斷牆根從而破關。
賀靈川也看著這兩部衝車發楞“叛軍竟然不用神通加固城關嗎?”
“用了的。”接話的卻是吳紹儀。眾人轉頭,見他麵色平淡,“隻是後來有一支小隊叛變,直接從裡麵拔掉了聖師的符陣,令加固神通失效,官兵才能趁虛而入。”
原來當事人在這裡,評頭論足的眾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賀越喃喃道“果然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
賀靈川卻看著牆上巨大的破洞道“如今臥陵關也收回來了,地方上不把關卡修一修、補一補嗎?”
看得出來,自臥陵關破,這地方就沒人管了。
臥陵關的重要性,在這幾個月的戰爭中顯現無疑。他若是地方官,肯定要儘快修葺城關。否則下一波起義潮再來,國都又危險了。
這話沒人接茬。
好一會兒,賀淳華才輕描淡寫道“打仗太久,興許是修不起吧。”
而後,他派人去查探輔城東南角的密室,洪向前就在那裡“寂滅”。
從臥陵關往裡走,一路都能看見戰火肆虐的痕跡。這裡曾被反複爭奪,幾經大火,廢棄的戰車、房屋、棧站都沒人清理,且如今又是深秋,但斷裂的木輪裡、牆角的地縫中,卻已冒出了青黃不接的草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