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親眼目睹洪承略那一刀的威力,老爹的脖子至少被斬了一半,那至少也該是血如泉湧。
然而,並沒有。
他沒見到一滴血。
反而不遠處有個親衛捂住脖子撲通一聲倒地,嘴裡吐著紅泡,頸血噴濺而出。
但這裡是刀箭都不長眼的戰場,每分每秒都有人受傷,何況眾人注意力都被賀淳華所奪,就算有人注意到這個倒楣的小兵掛了,也隻以為他被潯州兵暗算,沒有多想。
邯河當中忽然冒出一點白光,長了翅膀般騰空而起,落在年讚禮手中。
好像是隻瓶子。
然後,年讚禮把瓶口朝下,做了個往前倒水的動作。
兩支飛箭先後射來,都被他身邊親衛磕飛。
緊接著,瓶口就倒出了洶湧大水!
年讚禮站的地勢本來就比鳶兵更高,這時把綠意瓶反過來一倒,先前吸納了快要小半個時辰的江水,就爭先恐後地奔湧而出。
這瓶子吸水時,能把邯河吸成緩流,那麼在倒水時,也能把高地變成河床!
…澎湃的河水走出了萬馬奔騰的氣勢,沿著高地傾瀉而下,年讚禮舉瓶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自己也後退兩步,仿佛快要抓不住這隻瓶子。
吳紹儀嘶聲大吼「撤,往西撤!「
其實用不著他提醒,活人哪個不惜命?看見陸地突發大水,鳶軍一聲發喊,使出吃奶的勁兒往西跑,就恨父母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眼看瓶中洪水動地而來,岩狼夾著尾巴往外躥,奔得比人類快多了。
就連賀淳華身邊的親衛也逃之天天。主公已死,他們當然要為自己的性命奮鬥。至於賀淳華的異狀,就這麼會兒工夫又是人擠人,有幾個看得清楚的?
賀靈川掐了個訣,金甲銅人就變回人偶大小,跳進他口袋裡。他再抄起賀淳華,跳上青駁馬就往遠處跑。
誰也沒發現,賀淳華的眼皮動了兩下。
眾人之所以猶有餘力逃跑,是因為鳶人主營的戰陣給他們爭取到寶貴時間。
但這個火炮都轟不散的法陣,在滔滔洪水的衝擊下卻飄搖欲破。代表陣法那層淺綠的光罩抖得像風中的燭光。
等到第一波洪峰真正到來,戰陣再也支撐不住,肥皂泡一般幻
滅了。
大水和逃跑的人類之間再無阻隔,獰笑著席卷而至。
賀靈川就望見排天的濁浪無情吞噬了前方絕望的人類,而後,就輪到他自己了!
浪峰高達三丈,劈頭蓋臉朝他拍下。
這時候,青駁獸離安全的高岩還有十四、五丈遠。
平時抬兩次腿就到的距離,如今看起來遙不可及。
怎麼辦?過不去了。
賀淳華剛恢複神智,就嚇得坐起「啊……?」
怎麼一睜眼就掉河裡了?
賀靈川本就疑心他沒死,見狀即道「老爹,站穩了!」
這個老爹果然藏有保命的手段。
賀靈川往他腰帶裡塞了個東西。
站穩?
賀淳華縱被撲麵而來的洪流嚇得後背都僵了,聽見這句話也下意識不解。
下一秒,賀靈川抓著他肩膀,朝著突出的高岩一把擲了過去,像扔沙包一樣。
他氣力了得,又用上全副真力,賀淳華身在半空騰雲駕霧,回頭就見巨浪拍下,將長子連人帶馬卷了進去,再無蹤影。
「川兒!」賀淳華心中大慟。
那是他兒子啊,無論如何也是從小看到大,相處了幾千個日夜的孩子!
眼看他再有兩丈落地,此時頭頂忽傳尖鳴,半空中撲下一頭怪鳥,雙爪如鉤,將他牢牢抓住。
董銳!
這廝上回在賀靈川手裡吃癟後就不知所蹤,原來是等著機會來報仇。
他對付賀淳華的方式也很簡單,把他再扔回洪水就行了。
是以怪鳥半空中一個旋身,要把賀淳華丟下去。但他也不笨,一手抓住怪鳥的爪子,另一手抓起劍鞘,去拍鳥脖子。
若是拍對方向,怪鳥可能就飛回陸地了。
董銳哪能讓他如意,口中念個短訣,就要丟個法術給他。
然而就在這時,賀淳華身前、怪鳥爪下,突然平空冒出一個身影。
這人一出現就往下掉,幸好他乖覺,一把拽住賀淳華雙腿,再進一步抓住怪鳥另一隻爪子。
衣甲上掛水,臉上有泥,頭發裡有樹枝。
但那張臉,賀淳華再熟悉不過了∶
「川兒!」
他喜出望外。
怪鳥猛地一沉,董銳一個前傾,掐好的法訣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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