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見馮遠山正在處理河神娶親的後事,拉著想要前去結交一番的李泌走回公主車隊。
“你拉我乾嘛?”
“知道你愛才心切,沒看人家正忙著嗎?進城後自然會見到他,你著什麼急。”楊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推著他上馬,自己則是坐上了馬車。
毛罡見二人回來,也不多言,吩咐車馬進城。
楊炯見一女子正在車中等候自己,出言道:“青黛,事情查的如何?”
女子靜靜的靠在車門邊緣處,眼神冷峻,目光深邃,從楊炯進來就時刻注意著周圍的情況,渾身緊繃,毫無鬆弛之感。深綠色的武士裝將她的身形勾勒得挺拔秀麗,簡潔乾練,頭發被高高束起,一根木質發簪橫插其中,乾淨利落。
然而當看到她那精致的五官,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配上那違和的娃娃臉,楊炯就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他甚至覺得這姑娘是走後門進來的,哪有殺手讓人一看就覺得她是殺手的?老頭子不會是讓她拿自己練手吧。
“你彆這麼緊張,這裡很安全”,楊炯出言提醒她鬆弛一點,不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緊張。
“是卑職來遲了,讓公子身陷險境!”青黛躬身一禮,說著就要下跪。
楊炯一把將她拉住:“你乾什麼?咱家不興這個,彆動不動就跪。”
青黛聞言一愣,隨後扯出個尷尬的微笑,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過來這邊坐!”楊炯見她神情尷尬,拉著她坐在案桌前,給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不用緊張。
青黛接過茶水,娃娃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顯然是平時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楊炯看他依舊渾身緊繃,隨時準備出手,知道她是被嚇到了,於是也不多勸,直言道:“那馮遠山查得怎麼樣了?”
青黛見楊炯說起此事,表情一鬆,隨後認真道:“那馮遠山三年前來到這裡做知府,政績上平平無奇,但是名聲確是不錯,尤其是清廉之名傳遍整個太原府”
“怎麼個清廉法?”
“他和他的母親一直住在府衙,沒有自己的宅子,衣食上也不講究,經常穿些帶布丁的衣服”,青黛隨便想了幾個例子道。
楊炯思索一陣,接著問道:“他有族人嗎?族人的生活如何?”
青黛知道楊炯是想問,這馮遠山是否給自己的族人謀私,於是開口發道:“馮遠山祖籍是清河縣,自從他上任以來就和族人斷絕了聯係,據說是有人想要在太原府某個差事,被他拒絕了,之後就斷了族人的聯係。”
楊炯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這馮遠山作為太原府的知府,從四品封疆大吏,掌一府之政,宣風化、平獄訟、管漕運、節製廂軍,可謂大權在握。皇帝讓楊炯來疏通漕運,馮遠山作為河中府和太原府段的漕運實際掌控者,必然逃脫不掉關係。隻是這調查的結果讓楊炯毫無頭緒。
這段漕運經常出現覆船事件,漕運不暢,盜匪橫行,邪教徒甚至敢公然襲擊當朝公主的船隊,簡直是無法無天,楊炯不相信他對此一無所知。若他是單純的無能,楊炯也不會懷疑,可從今天的河神娶親來看,此人的膽識和魄力,絕對不是庸碌之輩。那為何他來了三年,偏偏是在這個時候來處理河神娶親呢,那老伯明明說河神娶親已經持續三年了。難道是做給自己看?那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目的是疏通漕運的呢?想到這楊炯暗暗皺眉,看來得會一會這個清正廉潔的馮遠山。
“青黛,派人通知菊十三,讓他大張旗鼓的去漕工的家中走訪,就說是調查最近的汾河傾覆案件。”
“是”
楊炯停頓一下,繼續道:“你親自去走訪一下今天河神娶親現場的族老,看看有什麼線索,順便查一查那四個神婆的底細。”
“公子是覺得他們是一夥的?”青黛眼神凝重,從楊炯的話中聽出些端倪。
“隻是猜測,這神婆給我的感覺太過跋扈,見到一府之長竟然毫無畏懼之色,竟然還敢不斷挑釁生事,著實有些奇怪。”
青黛鄭重點頭:“好,我親自去查。”
“放鬆點,彆整天繃著個臉”楊炯笑著從車廂拿出一個盒子,順手抓了一把奶糖塞給她。
青黛慌忙接著,想要道謝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一個殺手被人當小孩,實在是不知該怎麼應對。
楊炯見她愣神,調笑道:“還不去乾活,等著我請你吃飯呀!”
“噢!”青黛聞言,快速起身,掀開車簾消失在隊伍中。
楊炯搖頭苦笑,這些人從小被收養到相府,每天一睜眼麵對的就是刀光劍影,生死相搏,有些不諳世故也情有可原,楊炯對此也隻能儘量理解,畢竟都是自家人,能好好相處自然樂意為之。
和親使團被安排在府衙旁邊的一處莊園。要說這馮遠山倒是有些風骨,遇到楊炯這些勳貴也隻是按照規章禮儀行事,並沒有什麼阿諛奉承之舉。安排的莊園也中規中矩,沒什麼值得稱道。
楊炯將李漁安頓好,拉著李泌準備參加今晚的接風宴。李泌本來就對這馮遠山欣賞有加,自然是欣然同意,楊炯也樂得陪同,他倒是想要會一會這個馮遠山,畫一畫他的風骨。
“楊兄弟!”
楊炯見人呼喊,轉身望去,見耶律光風塵仆仆的走來,心中疑惑不已,不明白他為何在這個時候找自己。
“耶律兄,找我何事?”
耶律光並不見外,拉起楊炯道:“咱們兄弟自大比後就沒在一起聚過,如今正好有時間,孤請你喝酒。”
“那感情好,正好今晚太原府安排了接風宴,耶律兄一同去?”
耶律光遲疑一下,見楊炯如此說也不好拒絕,隻好一同前往。
酒宴規模並不大,整個宴會廳的來人也僅僅是太原府說得上話的官員,而馮遠山在其中可謂極其紮眼,不知道他是有意為之,還是一直都如此。破爛的官服被洗的抽絲卷邊,補丁更是隨處可見,在配上他那冷峻剛毅的麵龐,任誰見了不誇一聲好官。
李泌難得積極,拉著馮遠山就攀談起來,看來他是真的欣賞這個清廉剛毅的太原知府。楊炯則是被耶律光拉著不斷勸酒,推杯換盞下楊炯也看出了點門道,這耶律光今天說話支支吾吾,完全沒了平日的豪邁,看來是有什麼事要求自己。楊炯打定之意,既然他不明說,自己也樂得裝傻。
見李泌和馮遠山觥籌交錯,相談甚歡,楊炯知道時機差不多了,於是拿著酒杯上前,對馮遠山道:“馮大人清正廉潔,實在是讓人敬佩,如今這杯酒我來敬你,你可不能推辭呀。”
馮遠山朗聲一笑:“楊少卿說得哪裡話?您是官家身邊的紅人,我巴結你還來不及,怎會如此不識抬舉。”
楊炯見馮遠山竟然如此風趣,還調笑起他來,也是灑然一笑:“巴結我的人有很多,能入我眼的可很少。”
馮遠山接過酒杯一飲而儘,隨後不卑不亢道:“卑職認為,隻要清正廉明,為民做主,大人自會看見,不是嗎?”
楊炯見他如此說,不知道是何意,於是投石問路道:“這是自然,官家對剛正清廉,精明強乾的人才,從來都是青睞有加。”
“行章說得在理,你看他十幾歲的年紀就做到了鴻臚寺少卿,可見父皇用人向來是不拘一格”李泌見二人談笑風生,出言附和。
馮遠山也是笑道:“楊大人詩才冠絕長安,有勇有謀,挫彌勒教陰謀,開蘭蔻坊貨殖天下,得到官家聖眷自然是情理之中”
“沒想到馮大人遠居太原府,還能對本官如此了解,讓本官驚詫莫名。”
馮遠山一愣,解釋道:“大人之名早就傳遍各州府,知曉一二也不足為奇。”
“馮大人倒是才思敏捷,隻是這隆恩聖眷有些言過其實啦”楊炯擺擺手謙虛道。
“大人哪裡話,十幾歲的鴻臚寺少卿,出行有轟天雷護佑,哪個人能有這樣的待遇?”馮遠山笑著拿起酒杯遞給楊炯。
楊炯雙眼微眯,並沒有接過酒杯,而是盯著他的眼睛冷聲道:“你怎麼知道本官有轟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