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淨寺由來已久,可追溯至三代以上,傳說是法淨師太在亂世中為救苦難女子而建立。雖身處長安西市這一繁華鬨市區,卻獨具安寧之氣,香火之鼎盛,向來是貴家小姐們的首要祈福之地。
“她為什麼非要出家?”楊炯看著來往的尼姑,朝譚花問道。
“我哪知道?大概是對你們男人心灰意冷吧。”
楊炯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徑直走向李淽的禪房。還未走近,一陣陣木魚聲就從遠處傳來,顯然是她正在做早課。
楊炯走到近前,見李淽身著一襲樸素的灰色輕紗僧袍,那僧袍雖造型簡潔,紋飾卻大有門道,楊炯一眼就認出是蘇州大織工的作品,祥雲紋交錯幾道深繡水波紋,飄渺中透出貴氣不凡。
雖然已過了立秋,但天氣並沒有轉涼,相反還有些悶熱,跪坐在蒲團上的李淽額頭滲出絲絲細汗,白皙的皮膚中透著淡淡的紅暈。一雙明亮的眼眸,似清澈的湖水,閃爍著純淨而靈動的光芒。
楊炯雖然和李淽見過幾次,但每一次都驚歎於老天對她的恩寵,出生就是公主,姿容更是絕豔,除了眼光差了點,腦子笨了點,好像並沒有什麼缺點。
前世楊炯特彆不理解那些港片為什麼鐘愛尼姑題材,現在看來還是自己見識淺薄了。武則天尼姑庵誘捕李治,泰山姑子更是被做成一種產業,看來衣著服飾對於天生麗質的女人來說確實沒那麼重要,相反一些特殊的製服更能平添一些彆樣的意味。
譚花見楊炯看著李淽愣神,沒來由的怒火竄起,一拳就給了楊炯的腹部一下,怒目圓睜的看著他,警告意味十足。
楊炯被突如其來的一下打了個措手不及,捂著肚子疑惑的看著她。見她一副母老虎的模樣,楊炯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深深的看了她那高聳的山峰之後,在譚花憤怒的目光下逃進了禪房。
“多日不見,五公主怎麼扮起尼姑來了?”楊炯率先出聲道。
李淽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機械一般的敲打木魚,口中念念有詞。
楊炯見她如此,知道得先撩撥起她的情緒才行,於是開口道:“也對,堂堂公主和下九流廝混,本以為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所愛,沒想到卻是個沽名釣譽的惡魔,攀附權貴,欺淩幼女,侵吞田產,無惡不作,令人咋舌,我要是你也會覺得自己是個笨蛋,也沒臉呆在皇宮了。”
譚花站在一旁,見李淽還是一言不發,審視的看著楊炯,仿佛在說“你行不行呀!”
楊炯擺擺手讓她安心,陰陽怪氣道:“我這人平時就愛看些閒書,《佛遺教經》中說:‘汝等比丘,當自摩頭,已舍飾好,著壞色衣,執持應器,以乞自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李淽停下手中動作,冷哼道:“施主不必譏諷貧尼。”
楊炯見她說話,暗自竊喜,就怕你不說話,隻要你肯開口,我就有信心把你拉回去做公主。
“嘖嘖嘖!還真像那麼一回事,施主!貧尼!你看看自己真能稱貧嗎?就你這一身僧袍,蘇州大織工的手筆,怎麼也得五十兩銀子吧。再說你這豔若桃花的臉,法淨寺的尼姑出早課還有化妝的要求嗎?”楊炯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心思。
李淽聞言轉過頭對楊炯怒目而視,胸口上下起伏,剛要出口反駁卻瞥見身旁的木魚,深吸一口氣後重新敲了起來,口中的聲音也大了幾分。
楊炯細聽之下,好像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譚花見此用手輕輕的捅了楊炯幾下,眼神中慫恿之意儘顯。
楊炯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張嘴卻不出聲道:“你真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譚花明顯是懂唇語的,舉起拳頭橫在兩人中間,用唇語威脅道:“你平時逛花樓的招式呢?趕緊想辦法!”
楊炯無語,對這個母老虎真是不能用常理度之。不去理會她,走到李淽身後,俯身用鼻子嗅了嗅,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然後微笑出聲:“師太做早課也不忘擦香水?還是我蘭蔻坊新推出的青山黛,有品味!”
楊炯嘖嘖稱奇,故意在禪房踱步,繼續道:“青山黛是一款溫柔的花香調香水,玫瑰花柔和的味道加上胡椒微微的辛辣,是一種清涼甘冽又溫柔的感覺,仿佛是春夏陽光般的乾燥和清冽,可你不知道,香水最能反映一個人的內心想法。
讓我來猜猜你的心思,你既想展現自我,又試圖保持某種純淨和內斂,內心有股衝動,不甘於被平淡所束縛,但又不得不努力克製,真是可憐!”
“夠了!”李淽憤怒的把手中的木槌丟向楊炯。
楊炯早就料到她會惱羞成怒,一個側身閃躲開來,繼續嘲諷道:“李淽!我早就和你說過,你一天是公主,一輩子都是公主,你以為你逃得了?”
“你乾嘛總是針對我?我隻想在這安靜的在這裡度過餘生!你為什麼要緊抓著我不放?為什麼?”李淽眼眶中淚水打轉,倔強的連聲質問,
“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你看看外麵那些送水的和尚,哪個不是徘徊在此,渴望著你能看他們一眼。你這容貌出家簡直就是造孽,你要是真有那心思,我現在就讓人給你剃度!”楊炯看著她針鋒相對道。
“你滾!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李淽的淚水奪眶而出,聲音沙啞的朝楊炯大喊。
“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你要是真有心就去慈幼局看看那些被八戒殘害的小女孩,而不是假惺惺的在這裡做什麼尼姑!你是不敢麵對她們?”
李淽聞言,渾身劇烈顫抖,隨後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絲毫沒有之前那嬌貴公主的模樣。
楊炯走上前,架起李淽的胳膊,大聲道:“你好歹也是大華公主,我現在就拉你去慈幼局看看那畜生造的孽!”
“你放開我!我不去!我不去!”李淽撲進楊炯懷中,拳頭像雨點一般在他胸前捶打,身軀更是掙紮扭動,淚水如同泉湧般簌簌流下,臉上的淡妝也被這淚水弄的泥濘不堪。
譚花見此搖搖頭走出了禪房,她知道,李淽哭出來就好了,相信不會再陷入到過去的自責之中。
楊炯鬆開抓住李淽的手,誰知道她不依不饒,一邊哭一邊繼續捶打自己,雖然她力氣不大,但總是被她這樣打下去也不是個事呀。
想到此,楊炯心一橫,直接將她抱在懷裡,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起來。
李淽嬌軀一僵,停止了捶打的動作,靠在他的懷裡嚶嚶抽泣。
楊炯任由她發泄,餘光瞥見遠處的和尚還在朝這裡張望,眉頭一皺大聲道:“不想死就滾遠點!”
眾多送水的和尚聞言四散奔逃,要知道楊炯北上整肅官場的事早就傳回了長安,無論你是指揮使還是轉運使,無論你是幾品官,他可是說殺就殺,更何況他們這群和尚。
“過幾日我陪你去慈幼局,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直麵它才能重新開始。”楊炯見她情緒稍微好了些,溫柔的開導。
“恩!你和我一起去。”李淽的聲音如若蚊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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