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來到紫竹軒,輕輕敲了敲房門。
李天竹打開門,略微低頭,掩飾紅了一圈的眼眶,史承業也是一臉的灰敗。女兒遇到這樣的事,哪個當父母的不心痛?
史正卿和史歸林不便待在屋裡看長姐狼狽的模樣,隻能站在不遠處的涼亭中,神色怔怔地看著遠方。
“心情好些了嗎?”方眾妙走進屋內,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史白蕊。
史白蕊在母親的攙扶下站起身,勉強扯開一抹笑容:“好些了。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我若還耿耿於懷,便是跟自己過不去。”
這話說得通透,方眾妙不免點頭。
“既然好些了,那就歸家去吧。我這兒正辦喪事,陰氣重,於你身體不利。”
實則是因為窗戶外邊的花圃裡埋著許多人頭,是塊養屍之地,凡人不能久待。不過這般駭人聽聞的事,方眾妙就不便說了。
史白蕊懇求道:“我想給二位逝者上個香再走。昨日我把三根香折斷,扔你臉上,現在想來,我這心裡愧疚得很,實在是對不住。”
走到近前的史正卿聽說還有這回事,不免多看了長姐一眼。
長姐這跋扈的脾氣是不是該改一改了?
李天竹也跟著道歉,還暗暗掐了女兒一把。
方眾妙並不計較,引領一行人來到前院的靈堂,親自給他們點香。
看見史白蕊在李天竹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出後院,腮邊和頸側還有兩個毒蛇的牙印,賓客們全都沸騰了。
議論聲和驚歎聲此起彼伏。
被銀環蛇狠狠咬了兩口,還拖延了一整晚,誰遇到這種事誰都得死!然而,史白蕊都已經躺進棺材裡,卻還能活過來!
奇事!百年難遇的奇事!
道聽途說終究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撼。賓客們看向方眾妙,不無敬佩地忖道:看來這寧遠侯府一時半會兒還垮不了。方夫人是個能扛鼎的人。
文氏走上前攙扶史白蕊。
史白蕊抓住她的手,低不可聞地說道:“你知道江舒城為何急於殺我嗎?”
文氏愣住,心裡微冷。
史白蕊盯著她的雙眼低語:“因為皇帝對他說要除掉季丞相,扶持他當左相。若他還是史家的女婿,他就沾染不了那個權勢。”
文氏的心怦怦直跳。原來如此,一切都是起於朝堂爭鬥。
史白蕊繼續說道:“我殺了江舒城,也是在幫季丞相。你得領我的情。”
文氏立刻說道:“你放心,你和江家父子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史白蕊看了看不遠處的曹氏和喬氏。
文氏連忙保證:“她們和你一樣,也都是苦命人,我與她們說一說,她們隻會幫你。”
史白蕊放下心來,走上前,從方眾妙的手裡領了三支香,對著兩個牌位認認真真叩首。
文氏等她站起身才故意提高音量問一句:“白蕊,怎麼不見你夫君和你兒子?他們不是陪你一塊兒來的嗎?”
史白蕊見有人幫自己搭梯子,笑容綻開,裝作十分得意地說道:“見我醒來,夫君便帶著兒子去臥佛寺還願去了。”
她在母親的攙扶下慢慢走出靈堂,環視周圍的賓客,音量又提高一些:“我被毒蛇咬傷之後沒了呼吸,我夫君心下大慟,竟然對著上天許願,要用他和兒子的命換我的命。如今我醒了,我娘擔憂誓言應驗,催著他立刻去寺廟求菩薩開恩。”
在場的夫人們無不豔羨,交頭接耳的時候都說史白蕊命好,嫁了個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
等到明日,江舒城父子的死訊傳來,大家想起今日這番話,隻會覺得這場意外是上天注定。誰讓江舒城發那樣的毒誓。
文氏幫史白蕊做好鋪墊,也就默默退開了。
不知誰感歎一句:“方夫人醫術真好,以後我若得了病,是不是可以來找她看看?”
喬氏接了一句,“我患有心疾,已經同方夫人說好了明日來治。”
方眾妙聽見二人談話,本是隨意地掃去一眼,心聲卻驟然響起:【方才喬夫人的麵相還好好的,近期尚算平安,怎麼瞬間七殺入命,羊陀同宮,死劫臨身?】
【是因為她向我求醫,有望病愈的緣故嗎?】
【若是放她回去,今晚她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