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太拍了拍兒子青筋畢露的手,對著方眾妙歉然地笑了笑。
在彆人家,豈能露出這般凶神惡煞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氣,問道:“敢問方夫人,這爐火煉丹命是什麼命?”
方眾妙從陳舊的木頭箱子裡取出五塊漆黑的龜殼,用絹布仔細擦拭,緩緩說道:“您老昨日曾說,一個山民為救錢渲而死,他臉上的毒瘡便治愈了。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才能換他一張乾淨的臉,可見這命格壞到極致,即使換給了炎燚,在錢渲身上猶有餘毒。”
史老太太的心都揪緊了。
錢渲換了命格還能受到影響,自己的孫子豈不是日日都在受此折磨?
史老太太忍了又忍,卻還是沒忍住。她的表情也漸漸猙獰起來。
錢同山連忙輕拍母親的手背,提醒她注意分寸。
母子倆都在隱忍。他們對沈卉的恨意比海更深,對錢渲的愛,那是一丁點都不剩了。
方眾妙朝黛石擺手說道:“你去把齊夫人叫過來。”
黛石點點頭,飛快去了。
方眾妙伸出食指輕點桌麵,說道:“炎燚的命格又叫霹靂火命,本是好命,但時辰不吉,見爐中戊子逢丙寅,大燥,大凶。”
聽見大燥、大凶兩個詞,錢同山和史老太太明顯緊張起來。
方眾妙進一步解釋:“他命裡全是火,火發於外便無事,火焚於內不得發,等於是把人放在煉丹爐裡烤,火毒不斷積累,身體便會垮掉。他皮膚紅腫起泡化膿,血液粘稠不暢,骨頭遍布孔洞,五臟六腑中毒不淺。”
錢同山想到兒子身上布滿膿瘡的樣子,心下一陣一陣發疼。
史老太太流著淚說道:“他那個模樣真像被大火燒過。”
方眾妙說道,“爐火煉丹命本是大凶命格,偏偏他還叫炎燚,這就是火上澆油,要將他生生熬死。”
錢同山現在很相信命理學說,聽到這話不由心中驚懼,臉上全然沒了血色。
他連忙拱手說道:“還請方夫人給我兒子重新取一個名字。”
史老太太急忙附和:“對對對,重新取一個名字,壓壓毒火!”
方眾妙頷首道:“我稍後給他想一個名字。但現在最緊要的還是拔掉他身上的屍毒和火毒。說來也是他原本的命格太好,所以他才能誤打誤撞活下來,否則他七八歲上下就得死。爐火煉丹命可是早夭的命。”
錢同山皺眉問道:“還魂借氣命算什麼好命?”
方眾妙解釋道:“還魂借氣雖然陰損,但的確是好命格。你兒子能活到現在,也是因為受了先天命格的影響。”
“你兒子染上煞氣和屍毒的時候就該死了。但他原本的命格需要接觸魂魄,屍體周圍總會有殘餘的魂魄徘徊,所以他運勢變好,反而活了下來。”
“屍毒和煞氣在他體內堆積,壓製了毒火的擴散,保下他一條命。你兒子是個有福之人。”
錢同山和史老太太聽得呆愣,回神之後不由大感慶幸。
錢同山焦急地問:“他怎會染上煞氣和屍毒?莫非他經常接觸屍體?”
方眾妙看向窗外,幽幽說道:“這就要問他本人了。”
炎燚穿著一件嶄新的淡藍色袍子走進來,濕漉漉的頭發披在身後,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膚都長滿大大小小,紅腫化膿的毒瘡。
龍圖鉗住他的胳膊,防止他逃跑。
他看向錢同山,眼裡滿是求助。
“錢先生,你們抓我乾嘛?我沒犯什麼事吧?你們打我一頓就好,能不能不要殺我?”
即便活得豬狗不如,他依舊想活著。他的性情堅韌至此。
錢同山的淚水奪眶而出。他不敢對少年說,我是你爹,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過去十五年,自己的缺席。
史老太太用帕子擦拭通紅的雙眼。
方眾妙伸出手,柔聲問道:“我能幫你把把脈嗎?”
炎燚愣住了。
“把脈?是要摸我的手嗎?”
他連忙把長滿毒瘡的雙手背在身後,用力搖頭。
“不可以,會弄臟貴人的手!”
方眾妙的聲音更加柔軟:“我不是貴人,我是方眾妙。”
炎燚的心不受控製地被牽引。
“方眾妙?這是你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