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石輕聲說道:“是我!”
大長公主轉怒為喜,失聲道:“女兒!你回來了!”
她披頭散發,光著雙腳,急急走向黛石。
黛石放下方眾妙,快速說道:“我家小姐給我看相,發現爹爹想自殺,我特地趕來救他。爹爹在何處?”
龍圖隻探過一次大長公主府,對此處布局還不熟悉。四麵八方這麼多亭台樓閣,一個個找過去,怕是平駿達早已經死了。
大長公主對方眾妙的判斷沒有一絲懷疑。她很快想到一件事。
“難怪你爹囑咐本宮明日把沈卉送去大理寺受審,還要把平遠洲、平子瑜和平樂璋的屍體擺在牛車上,沿途敲鑼打鼓,吸引民眾,把沈卉換子之事廣而告之。他囑咐得很詳細,卻是在交代遺言嗎?”
大長公主心驚肉跳,立刻翻窗出去:“你們隨本宮來!”
片刻後,大長公主一腳踹開一扇門,急匆匆走入屋內。
平駿達坐在床邊,穿著白色內衫,潰爛的那條手臂裸露在外,另一條完好的手握著一把短刀。
看見妻子焦急的臉龐。他笑了笑,十分平靜地說道:“華陽,你來了,是因為夫妻連心嗎?”
大長公主厲聲嘶喊:“駙馬,你放下刀!”
然而已經晚了,鮮血從平駿達的手腕汩汩往下流,在他腳下堆積成一片赤紅的湖泊。
他笑著說道:“華陽,隻有我的血才能洗刷那些汙穢的過去。”
大長公主被這駭人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她踉蹌著走到床邊,赤裸的雙足踩在血泊裡,沒能站穩,狼狽摔倒。
她撐著床沿爬起,雙膝,雙手沾滿鮮血。她見慣了血腥的廝殺和征戰,卻沒有哪一幕能像今日這般令她膽寒。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駙馬,平駿達,你為何要死?本宮不許你死!”
平駿達用完好的那隻手輕輕撫摸妻子蒼白的臉頰,無比溫柔地說道:“華陽,我早就已經死了。坐在這裡的隻是一個裝滿汙穢的軀殼,你明白嗎?”
大長公主爬起來,把丈夫微笑的臉龐抱在懷裡,仰天痛哭。
對於一具屍體,她勸不動,挽不回,留不住。
方眾妙快步走進屋內,在平駿達的胳膊上紮下幾根銀針,止住源源不斷外溢的鮮血。
平駿達看著她,感激地說道:“方夫人,謝謝您的救治,不過不用了。下一次,我會死在你們都不知道的地方。”
大長公主哭著嘶吼:“駙馬,本宮要你活著!你敢死,本宮就敢鞭屍!”
平駿達閉上眼,疲憊地歎息,“華陽,我的心已死,你讓我如何活過來?”
“駙馬,本宮求你。你的心還能活,你試試看好不好?”大長公主哭著說道,“本宮把命給你,你活著,本宮去死!”
平駿達紅了眼眶,苦笑道:“那我更該死了。”
大長公主隻覺天旋地轉。她已經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丈夫的死誌。今日救下他,明日又該如何?失去意誌的人就是失去魂魄的皮囊,會迅速朽壞。
要不我們夫妻倆一起死好了!大長公主暗暗下定決心。
就在這時,黛石跨過門檻,慢慢走到平駿達跟前。
平駿達仰頭看她,淡淡的笑容終於收斂。他想扯過被子把自己血淋淋的手蓋住,方眾妙卻指著銀針說道:“不可。”
他隻能歎息,滿懷愧疚地說道:“女兒,爹不該讓你看見這個。是爹的錯。”
黛石通紅的眼眶瞬間落下淚來。
她慢慢跪下,雙膝浸在血泊裡,抓住父親完好的那隻手,哽咽說道:“你彆死,我不想做一個沒爹的孩子。”
平駿達早已死去的心就在此刻狠狠一顫。
黛石更加用力地抓著他的手,重複道:“我不想做一個沒爹的孩子,你聽見了嗎?”
平駿達怔愣許久才緩緩閉眼,用疲憊卻又堅定的語氣說道:“爹聽見了。”
黛石伸出手摸了摸父親的頭,帶著哭腔誇讚道:“爹,你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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