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血沾在殷溪前襟上,觸目驚心的疊在她本就紅色的衣服上,顯得十分紮眼。
“殷溪!”霍雲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招呼宮人過來扶她。
殷溪擺了擺手止住了眾人“無妨,我隻是……”
隻是……太過傷心了。
她戀慕了那個人很多年。
很小的時候,她就在心裡描摹了一張叫做周韶的畫。
經年累月,她親手一筆一劃將那個模糊的影子描摹的清晰。
可是她遇到周韶的時候才九歲,而周韶已經十六歲了。
先太子病逝,他突然地被接進京做了皇帝,也突然地被先皇指婚了謝家姐姐。
她遇到他的時候太晚了,這一晚,就晚了一輩子……
殷溪擦了擦嘴角的血,同霍雲點頭致意,便默不作聲的轉身走了。
她在東南海戰,九死一生之時,聽到孩童唱太平歌。
曲調婉轉,清麗脫俗。
他自由愛詩書,尤擅小令。
她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那詩,就想到了他。
她想要活著回到他的身邊,想要替他打下太平的江山。
想同他一起青史留名,或許千百年後,她的名字,能和他寫在一起。
哪怕是以君臣的名義。
回京之後,她撿到了柴子安的風箏,她以為這是老天派來補償她的……
卻不想,是老天在懲罰她癡心妄想。
霍雲瞧著殷溪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頭有點茫然。
這人婚事攪和成那樣都沒哭一聲,進宮一趟怎麼還吐血了?
他一腦門子官司的進了殿內,就見周惜朝已經換了衣衫,梳好發髻在等他。
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陰沉。
“殷溪的婚事,是不是出了岔子?”
霍雲不大想他勞神,便道“沒什麼大事,成婚拜堂,本就容易忙亂出岔子,陛下好生養病……”
“我是病了,不是死了,有沒有不對勁我能看不出來嗎。”周惜朝一個字都不信。
霍雲有點驚訝,他完全沒看出來殷溪今天有什麼不對勁。
她自從看上了柴子安,每天都不對勁。
要說不對勁,剛剛出去時候才是真的不對勁。
“柴家人婚禮上東拉西扯的埋汰新婦,拖著不肯拜堂,結果喪鐘響了。”霍雲隻好照實把柴家那雞飛狗跳的婚事告訴了他。
他如今在病中,與其讓他亂猜,還不如告訴他。
周惜朝臉色森寒的坐著,不動也不說話。
“先是攔著不肯拜堂,後又擺架子不放人。”霍雲冷冷道,“若非周晚吟攔住了殷溪,這會兒柴家已經血流成河了。”
“周晚吟?”
霍雲點頭“幸虧她有膽有識,勸住了殷溪,也唬住了柴家那一堆人。”
周惜朝想到周晚吟,心頭不覺平靜了不少,蒼白陰沉的臉上漸漸恢複了神采。
順喜忙寬慰道“柴家這等人家配不上殷將軍,還好這堂沒拜成,明日就讓殷小世子派人過去,趕緊把嫁妝搬回來。”
周惜朝淡淡道“傻話,哪有那麼簡單。”
“且不說她這隻是沒拜堂,就是還沒進門,也有的一番扯皮,京兆衙門定了文書,三媒六聘大開中門接進了家,賓客連迎親的酒都喝了,哪裡還能直接搬了嫁妝就走?”
“那柴家要是不放人,這還走不了了?”霍雲被惡心的不行,難得插了一句。
他想起當日周晚吟退婚,也是好一通麻煩,那還是柴家人自己不想要這兒媳了,自願召集眾人退了這門親。
而殷溪……
他們是鐵定不肯放過這頭肥羊的。
周惜朝搖了搖頭“太祖時,王謝兩家通婚,王氏子拜堂之時嘔血而亡。謝家要接女兒回娘家再嫁,王家要新婦替亡夫守節,兩家鬨得不可開交。後來太祖命謝家女歸家再嫁,並下令日後這等拜堂之前夫君病故的,夫家不得強留。”
他俊雅的眉頭一皺,臉上顯出幾分狠絕來。
“隻要這柴子安死了,柴家就必須給放妻書。”
他向來為人寬和,但一日之內經曆喪妻之痛,又見自小看著長大的姑娘受委屈,心頭憾恨非常。
一時心頭藏不住事,再顧不得其他了。
他一生知禮守法,克己複禮,守著那些規矩禮儀,想要做個聖明天子。
可最終,還是心願難成。
“若是賜死柴子安,周姑娘的一番心意,便白費了。”霍雲道。
周惜朝猛地抬頭看向霍雲“你怎知她的心意?”
霍雲平靜道“她與殷溪本沒有什麼交情,同柴家人也是相看兩相厭,她肯冒死攔下盛怒的殷溪,不就是想為朝廷,為百姓留下這一員大將麼?”
周惜朝沉默了。
霍雲繼續道“堂堂天子,竟要為這些兒女情長之事,賜死無罪之人,臣以為,這罵名,背的不值。”
“柴子安難道不該死嗎?”周惜朝冷冷道。
霍雲神色平靜“他該死,但不值得臟了天子的手。”
周惜朝抬眼看著他,一時間覺得這人說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