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國公府裡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但是這跟已經離開盛國公府的陸泱泱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蘭茵跟蘭太傅本來是要拉著陸泱泱一起回蘭家的,但是陸泱泱及時說道:“我屋子裡還有些東西沒收拾好,等我收拾完了再過去。”
陸泱泱一向有主意,蘭茵雖有些不舍,卻也還是點了頭。
隻是有些期待的看著陸泱泱,欲言又止,“泱泱……”
陸泱泱看她臉色蒼白,精神卻還行,想了想,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查看了一下她的脈象,情緒激動導致的怒火攻心,之前的藥傷了她的根基,最是忌諱情緒起伏。
“娘先跟外祖父回去,晚點我帶師父過去再給你把個脈,重新換個藥方。”陸泱泱說道。
“好,好。”蘭茵開心滿足的點著頭,她隻是想聽陸泱泱叫她一聲娘,至於其他的,對她來說都沒那麼重要。
陸泱泱送走蘭茵,輕車熟路的繞過巷子,去了盛國公府隔壁的彆苑。
盛國公府雖然跟彆苑相鄰,但大門並非開在同一條巷子,彆苑的門在另外一邊,還要走一段距離才能到。
陸泱泱平時翻牆翻習慣了,頭一次發現彆苑還挺遠的。
彆苑的書房裡,太子已經先一步回去了。
手裡握著一杯有些微涼的清酒。
跟著伺候的小太監有些欲言又止,好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殿下,您,您不能飲酒的……”
太子盯著手中那杯酒,沒有抬頭,“出去吧,彆關門。”
小太監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退了出去。
太子一口將那杯酒倒入喉嚨裡,灌的有些猛,嗆的他微微輕咳了兩聲。他自己轉著輪椅到書桌前,拉開抽屜,裡麵放著厚厚的一遝資料。
全是有關陸泱泱在清河村時的過往。
他知道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吃過怎樣的苦,但寫在紙上的都是文字,再多的想象,也描繪不出她經曆那些事情的時候,是怎樣一日一日的熬過去的。他看過這些資料很多很多遍,但唯獨一點,他從不曾讓人打聽過她的身世。
他懷疑過她的身世有些不尋常,也隱約猜到她跟盛國公府有些關係,但他一早便知道,她對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她既不願意說,定有什麼不想說的理由,他若派人去查,那便是對她的不尊重。
他本想等著她親口跟他說的那一日。
卻從不曾猜到過,真相竟然是這樣。
她是盛國公的親生女兒,是盛國公的正妻所出,不是什麼外室,亦不是什麼滄海遺珠,更不是什麼蘭家遠親,是本該名正言順的生活在盛國公府的姑娘。
是該同京城那些金尊玉貴的世家姑娘一樣,受儘萬千寵愛,光鮮亮麗,衣食無憂。
這些年來盛雲珠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幾十個人日夜伺候著,衣食用度無一不精細,從來不用為生活為銀子苦惱,陸泱泱呢?小小年紀就在四處賣力的給人乾活,指望哪家好心人能給一口飯吃,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住著四處漏風漏雨的房子,稍稍懂事一點就要自己養活自己,為了多賺一點錢,十裡八鄉的去給人殺豬,搬東西,看診,甚至是幫衙門搬屍體,隻要能賺上幾個銅板,什麼活都乾。那會兒她幾歲呢?
蘭夫人安頓女兒時,給了那麼多銀子,給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想保下女兒的命,給她安穩的生活。可真的保下了嗎?那何奶娘將陸泱泱帶走,養牲畜一般養了兩三年之後,就毀了她的臉,將她扔進了山中的陷阱裡。那時,她便是死過一次了。
活下來的,已經是她的第二條命,是靠著她的自己頑強,才活了下來。
她那樣努力的生活,待真相大白,回到京城以後,得到的卻是她的親生父母還在試圖為了什麼情分虛名,為了什麼家族利益,讓那個害了她的人,跟她姐妹相稱。明明屬於她的東西已經被搶走過一次了,還要她再親眼看著,再被搶走一次。那她這些年的苦,又有誰在意過呢?
在指責怨恨她不夠大度的時候,誰吃過她吃過的那些苦?
誰都沒有過,又憑什麼要替她原諒?
真是可笑又虛偽。
太子冷嘲一聲,伸手用力的推上了抽屜。明明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不值得被原諒。
陸泱泱恰好這時走進來,遠遠瞧見他似乎臉色不好,急忙出聲問道:“殿下,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太子抬頭,對上陸泱泱有些擔憂的眼神,心中驀地一軟,酸酸脹脹的疼。
真是個傻姑娘,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關心他哪裡不舒服。
“沒什麼事,隻是剛想到些事,有點生氣。”太子溫聲問道,然後抬手衝她招招手:“怎麼過來了?”
陸泱泱快步走過來,在他麵前蹲下,仰頭有點得意的回道:“我知道你過來了,特地過來跟你道謝啊。我上次跟你講過了,我其實有點心虛的,那個防治天花的法子,真不是我想出來的,搶占了這個功勞,我覺得有些愧疚。不過我知道,你求這個旨意,肯定是想給我謀點好處,那麼多的東西呢,我十輩子都用不完。你看沒看到盛家那些人聽到聖旨後的模樣,可真是爽死我了。”
她眼睛亮亮的,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的。
太子手指落在她眉間,小心克製的將落在她臉上的發絲輕輕的撥開,輕聲問她:“不難過嗎?”
陸泱泱輕眨了下眼睛,明白過來太子在說什麼。
她想起自己剛做那個夢的時候,不難過嗎?其實還挺難過的,因為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她得做錯什麼事情,才能落得那麼悲慘的下場啊,想想就生氣的不行。
看著彆人有父母疼愛維護的時候,她也還是有點難過的,但是她也沒那麼糟糕,她也還是有很多人會義無反顧的維護她的。
想到這兒,陸泱泱眉眼都彎了起來:“連殿下你都幫我出氣了,我現在一點都不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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