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
三殿下許久未能言語。
……
城郊莊子上,程若雪一身紅色織錦紗衣,靠在葡萄藤下的躺椅上,傍晚的微風吹過葡萄架,吹落夕陽細碎的餘光,灑在垂落在躺椅上的織錦紗衣上,映出點點閃躍的迷光。
程若雪挪開遮擋著眼睛的手,睜著眼睛望著頭頂葡萄藤上掛著的一串串葡萄,粉紫色的,快要成熟了,沉甸甸的墜著枝條。
“姑娘,”大丫鬟采薇輕輕的喚了一聲。
程若雪問道:“藥熬好了嗎?”
采薇端著托盤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微不可聞的出聲,“嗯。”
程若雪這才朝她看去,然後慢慢坐起身,衝著她伸出了手。
采薇有些掙紮,忍不住問:“姑娘當真舍得嗎?”
程若雪勾唇一笑:“有什麼舍不舍得的,哎,也就是若早知道,就對自己狠一點,下藥重些,果然,這麻煩不就來了麼?”
程若雪悠悠的歎了口氣。
采薇紅著眼眶:“聽聞盛二公子已經離開了京城,他走之前還來見過您,您為何不跟他一起走,您既然喜歡他,為何不乾脆同他一起離開這裡,沒有了家世的拖累,你們一定能和和美美的,還能把孩子生下來。奴婢自幼便跟著您,實在是不忍心看著您……”
“即便,即便您不能嫁給二公子,那咱們找個借口去彆處躲一躲,等,等孩子生下來再回來,不會有人知道的。”
“傻丫頭。”程若雪坐起身,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
“蕭國公家的世子喪妻快滿一年了,前幾日我已經暗示母親放出風聲去,我該嫁人了,若我沒有猜錯的話,蕭家最遲中秋,就會有消息了。我等了這麼久,總算是等到這麼一個機會,又怎麼會因為一個尚未成型的孩子錯過呢?”程若雪唇角含笑,搖了搖頭:“所以說當初喝避子湯的時候就不該偷工減料,這下好了,多可惜啊。”
程若雪眯著眼睛:“阿意那般漂亮,他的孩子定也十分漂亮,若時機正好便好了,隻要一想到,會有那麼漂亮一個孩子,那我餘生都無憾了。”
“姑娘,姑娘一定要嫁給蕭世子嗎?”采薇不明白,不明白一向心思豁達的姑娘,為何偏偏在此事上如此執著。
“倒也不是,”程若雪搖搖頭:“我與蕭世子差了些年紀,原本他早已娶妻,我如何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本來是想著等他們家四公子幾年,畢竟他比我小了三歲,最起碼要等他長大些才行。蕭家隻大公子和四公子是嫡子,我總不好嫁個庶子叫母親為難。”
“但如今,時機不對啊,不好再等了。”程若雪歎了口氣。
采薇喃喃出聲:“姑娘,奴婢不懂……”
程若雪伸手從托盤上端過藥碗,遞到唇邊一分都沒有猶豫,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
采薇跪下來,抓住她的手:“姑娘……奴婢,奴婢隻是心疼您的身子,您何苦這麼折騰自己呢?”
“算不上折騰,隻是有些可惜罷了。”程若雪望著遠處微微失神,“去給我拿碟蜜餞過來吧,有點苦了。”
采薇哭著起身:“奴婢這就去。”
等采薇離開,程若雪的奶娘齊嬤嬤從外麵快步走過來,看到程若雪旁邊的空碗,一瞬紅了眼睛,抱住程若雪:“姑娘受苦了,您這又是何必呢,采薇那丫頭說的有理,既然喜歡,就好好過日子,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您好好的,才比什麼都重要啊……”
“藥確實有點苦。”程若雪回道,然後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靠在奶娘的懷中:“但是奶娘,我也沒什麼可後悔的,我自幼便喜歡漂亮的事物,阿意他那麼漂亮,我同他在一起,心中無比歡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我想要什麼,與他在一起的時間,是我此生唯一能夠放肆的心動和妄為,開心還來不及,如何能遺憾呢?”
“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命運,幸運的,不幸的,不甘的,但縱觀這一生,誰不是這樣複雜的活著?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有的事,我非做不可,誰也不能改變。我喜歡的阿意不能,我的孩子也不能。”
“若是時機合適的話,我也想多享受片刻與他在一起的自在歡愉,亦或者,因為避子湯沒有起作用意外有了孩子,也能想法子生下來。但是這就真的好嗎?奶娘,即便我留下這個孩子,我與阿意不可能,他出生也無法同父母在一起,反而會成為我們的軟肋。”
“我什麼都配擁有,唯獨不配擁有軟肋,有了軟肋,我就無法一往無前。”
“這些年我過得很好,往後的事我也必須去做,這樣將來,我才能安心的死去。”
程若雪聲音平穩,臉色卻越來越白,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浸濕了她的發絲:“奶娘,采薇年輕心軟,過幾日,將她送走吧,奶娘年紀也不小了,我在老家給奶娘置了田產,奶娘待我出嫁之後,就回鄉養老吧,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齊嬤嬤眼淚一顆顆砸下來:“我的姑娘啊……”
程若雪身體的痛開始一波一波襲來,她卻依舊微笑著,“我讓奶娘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蕭世子已經回京了,前幾日,蕭家老夫人的娘家人帶了個姑娘去蕭國公府,被蕭家老夫人給留下了,但是昨日,就被蕭國公夫人帶出去做客了,說是府上的表姑娘,顯然是蕭家老夫人有心思讓娘家姑娘給世子做續弦,但蕭國公夫人並不滿意。這樣一來,蕭世子要續弦的事情,想必很快就會傳開。”
“那就好,原本倒也沒有這麼急,隻現在楊家出事,原本三殿下打算的讓五殿下娶書錦的事定然是不成了,三殿下礙於陛下的猜忌,也不敢娶我,那最好的人選,就是蕭國公世子,蕭家一定會將蕭世子推出來。”
“這個時機太難得了,我絕不能錯過。”程若雪疼的臉色泛白。
“姑娘為何不考慮三殿下呢?”齊嬤嬤有些不明白。
程若雪笑了一聲:“他太裝了,一直把彆人當獵物,殊不知,他才是獵物。”
疼痛愈發猛烈,程若雪鬆開了齊嬤嬤,仰躺在躺椅上,夕陽沉寂下去,天空被蒙上了一層灰色,血順著紅色織錦無聲暈染,滴落。
程若雪彎起唇角,微不可聞的呢喃了一句,
“阿意,有點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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