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經理總算給她假了,但隻有一天。
今天下午,加上明天上午,兩個半天,湊一個整天。
我瞅著那個肥頭大耳的經理,牙根直癢癢,但也沒辦法,如果這商場是我開的就好了,可惜不是。
這一天的促銷日很快結束了,銷量馬馬虎虎,好歹算是開張了。
晚上彙報的時候我有點不好意思,但也就是這樣了,劉總也沒說啥,隻是讓我明天再繼續努力。
還有一點,他讓我多培養兩個營業員,平時能給我們多賣點貨。
培養營業員,這個事我也惦記著的,彆看我的產品知識一團糟,但那些營業員還不如我,這也是我們公司產品在這銷量慘淡的原因,根本沒人會講解。
所以,我之所以對那個卷頭發大眼睛的妹子上心,也是出於這個想法,希望培養一個自己人,幫我賣貨嘛……
但她請了假,回家去料理她爸的喪事去了,彆說給我幫忙了,我還得去幫她賣貨。
就這樣,忙忙碌碌的到了第二天,差不多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她就匆匆回來上班了。
我挺驚訝的,這經理說是給她一天假,兩個半天,真就這麼守時啊,自己父親去世了,上午辦喪事,下午就來上班?
她也挺無奈的,因為店裡搞活動,大家每個人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她不來上班的話,回頭經理肯定會收拾她,搞不好工作就沒了。
但是她上班的時候,也是精神恍惚,一點都不在狀態,沒人的時候還會偷偷抹眼淚。
我不知道該怎麼勸她,隻能多幫幫她,儘一份心意了。
到了下班的時候,大家都陸續走了,她磨蹭到了最後,然後過來感謝我,還特意給我買了一瓶飲料。
其實她並不需要感謝我,因為我也沒做啥,隻不過幫她賣賣貨,舉手之勞而已。
我安慰了她幾句,然後她跟我講了她爸葬禮的事,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
我知道再多的安慰其實都沒啥用,於是歎口氣,陪她一起出了商場,然後就打算給她送回家。
但她說現在不想回家,因為回家就要去麵對家人,麵對父親已經離世的現實。
於是她說,想去隨便走走。
好在這時候天氣已經不是很冷了,我欣然同意,便和她一起在步行街逛了起來。
此時天已經黑了,昏黃的路燈,街邊的殘雪,原本挺有浪漫意境,但我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她爸的事,心裡隻感覺到淒涼和哀傷。
對了,還沒提她的名字,不過就不提了吧,反正我也忘了她姓什麼,隻記得大家都叫她芳芳。
她告訴我,她從小家裡條件就不好,媽媽一隻眼睛是瞎的,據說是十多年前在工廠乾活的時候,不小心受傷導致。
她爸今年也才四十幾歲,平時給人家打打零工,到處乾活,靠著賣力氣賺點錢。
這一次,她爸是在一個工地乾活,失足踩空,從幾層樓的地方摔下來,剛好被一根鋼筋穿身而過,傷了主動脈和內臟,沒能救活。
聽著她的訴說,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於是我歎口氣,也給她講了我小時候的經曆。
她聽我說身邊親人陸續離開,一個人四處流浪,不由也深表同情,然後她想了想,忽然提出了幾個問題。
她問我:“吳哥,你說人死了,真的會變成鬼嗎?我爸如果也變成鬼了,他會不會回來看我?昨天中午,真的是他來看我了嗎?”
我輕笑了下,回答道:“沒錯,人死了就變成鬼了,但鬼也沒那麼可怕,他們隻不過是換了一個形態和方式,繼續存在於另一個空間維度。我們看不到他們,但他們能看到我們,所以,昨天中午應該是他來看你了,但他不想打擾你,所以隻是來看你最後一眼,然後就走了。”
她聽著聽著眼眶又濕了,呢喃道:“可是,我再也看不到我爸了,他對我可好了,我媽的剩飯他都不吃,隻吃我的。而且他都很少給他自己買東西,賺了錢都是給我們花,自己省吃儉用的,一雙鞋都能穿好幾年,我不明白,為什麼好人總是沒好命……”
我也歎口氣,是啊,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
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
她又問我:“吳哥,你說我爸現在已經到陰間了嗎,他以後還能回來看我嗎?如果我想他了,他能不能,來我的夢裡看看我,抱抱我?”
這一句話差點給我也整出眼淚,我抹了抹眼淚,努力地笑了笑,對她說:“你也不用想太多,每一個人離開人間,其實他隻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就像是出了一個遠門,你們或許再也不會相見,但他一定會在另一個世界想著你。如果你哪天夢到他了,那就說明,是他回來看你了。”
她怔怔地望著天空,輕聲呢喃:“他隻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雖然離我很遠,但他也會想我,會回來看我。”
我用力點頭:“嗯,是這樣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傷心。”
結果她又哭了起來:“可是,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他說,我還沒來得及孝順他,我說好要送他一雙新鞋子,等他過生日的時候,還送他一個漂亮的剃須刀,他也還沒看到我長大,沒看到我成家……”
此時華燈初上,星空點點,我聽著她的話,也不禁感傷。
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仰望星空,正要歎息,然而就在這時,身旁不知哪裡,忽然傳來了一個低沉又縹緲的歎息。
“孩子,你能幫我個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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