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那件事,沈傑死咬著沒有供出張悅。
許力則是不知道張悅有沒有參與。
既然如此,我就當她沒有參與。
放她一馬。
但我篤定她的日子過不好。
如我所料,今日見她,臉上眼尾都爬上了細密的皺紋,曾經保養得當的細嫩肌膚變得暗黃粗糙,老了不止十歲。
隻是她的性情卻變得平和許多。
“謝謝你來看曉雷。”
她遞給我一杯水,溫度剛剛好。
這麼多年,她給我的水都不是過涼,就是過燙。
一個人有沒有用心從這點小事就能看出來。
可惜我瞎眼,從未看清。
“我這段時間得空了一直在想,是什麼讓咱倆走到現在這一步。”
“想來想去,都是我的錯。”
“是我太貪心,非要念著年少那點事,不好好跟你過日子。”
“許遠,對不起。”
這是事發後她第一次和我道歉。
“說什麼都沒用了。”
我放下水杯,起身離開。
“許遠。”
張悅喊住我。
“曉雨很想你,你能不能見她一麵?”
“就一麵。”
“她就在醫院的家屬院裡,耽誤不了你幾分鐘。”
“求求你。”
十二
燈“啪”的一聲被打開。
我下意識地睜開了眼。
頭痛欲裂。
滿屋子的麝香味和身邊縮成一團的女人昭示著發生了什麼。
“許遠,你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
張悅的臉出現在了門口。
“我算準了,你必然會跟我回來的。”
怒火在心中沸騰。
然後則是後知後覺的疑惑。
張悅在門口,那我身邊是誰?
一張美麗的臉露了出來。
我經常見。
但從沒有以這樣一個看女人的角度看過她。
曉雲。
她滿麵嫣紅,眼角眉梢儘是春意。
卻在和我對視的一瞬間失了血色。
“張悅,你瘋了!”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確定這一點。
“她是你女兒!”
“她喊了我十八年的爸爸!”
張悅不以為意。
“那又怎麼樣?”
“她期待得很。”
“你不也非常享受嗎?”
“不然你早就知道她不是你親閨女,為什麼還對她這麼好?”
巨大的荒謬感席卷了我。
“她不過是一個孩子!”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你早就知道我知道了?”
張悅乾脆點頭。
“在你帶她去做親子鑒定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
“我原以為你會和我離婚,沒想到你提都沒提這件事。”
“許遠,你不當活王八誰當啊?”
原來善良不是善良,是惡人得寸進尺的助力。
“你想要什麼說吧。”
我不信她把我弄這來就是為了讓我睡她女兒。
“和我複婚。”
張悅乾脆利落:“複婚後把財產轉到我名下。”
“這麼多年咱倆還是有感情的。”
“放心,到底夫妻一場,我可不忍心你連個種都沒留下。”
她向我拋了個媚眼。
“我倆都能給你生。”
“讓你坐享齊人之福。”
我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的乾嘔。
差點吐出膽汁。
張悅沉下臉。
“許遠,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對吧。”
“你身上的那點藥早就代謝沒了。”
“彆怪我報警告你強奸!”
“還會找記者報道你連養女都不放過。”
“讓你徹底臭大街!身敗名裂!”
我擦乾淨嘴,抬眸。
“那就報警吧!”
我就是進去,也不會讓張悅得逞。
十三
警車呼嘯著帶走了我們三個。
張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許遠他就是個畜生啊!”
“連女兒都強奸,他不是人!”
當著警察的麵,她說我借看曉雨的機會對曉雲意圖不軌,最後拉進房間強奸了她。
罵我不得好死。
屋裡的警察齊刷刷地看了過來,眼神要多炸裂有多炸裂。
“我沒有。”
“張悅給我下藥了。”
我無力地辯駁。
“那是我親閨女!”
張悅上前就是一同亂抓,我的手被手銬銬著,隻得慌忙閃躲。
險險地沒被她在臉上摳出血道子。
“如果許遠真的實施了強奸行為,我們會秉公執法的。”
為首的警察保證。
他是我的老熟人。
在我單獨做筆錄的時候,他向我說明了情況。
現在的證據對我很不利。
再次見麵,張悅洋洋得意,我則有幾分喪氣。
是我太過心慈手軟。
等我出來。
我冷冷地看向張悅,心中已經做好了進去蹲幾年的準備。
不過我就是進去也不會讓她好過。
“警察同誌,他瞪我!威脅受害者!”
張悅喊道。
“老實點!”
押送我的警察訓斥道。
“真是個畜生!”
“是啊,許遠可不就是個畜生嗎!”
張悅跟著附和。
“等等,你們拷我乾什麼?”
女警按住她的肩膀往後一彆。
“你也配當媽!”
十四
曉雲什麼都交代了。
她坐在審訊室裡,當著我和張悅的麵,將張悅如何給我下藥,如何逼迫她和我發生關係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她露出來的胳膊上全是層層疊疊的傷痕。
漂亮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情。
好像在說彆人的事情。
隻有在最後,她看向我說:
“許叔叔,對不起。”
我歎口氣,彆過臉不去看她。
卻沒有看到,那一瞬間她陡然變得蒼白的臉。
事情剛發生的那一刻我是恨她的,覺得她是白眼狼,和她媽一路貨色。
現在則百味雜陳。
“她在說謊!”
張悅歇斯底裡地叫著。
“你這個婊子!破鞋!”
“我撕爛你的嘴!”
要不是被銬在審訊椅上,她能衝過來抓花曉雲的臉。
警察喝止了她:
“你犯罪了你知不知道!”
“我犯什麼罪了!”張悅揚起脖子。
警察說道:
“你強迫女兒與他人發生性關係,犯了強奸罪。”
“你們收他的錢胡說八道!”
手銬在她的掙紮下發出嘩啦的響動。
“沒天理了,女人還能犯強奸罪?”
“你以為我傻嗎?”
警察對這樣又蠢又毒的法盲都要無語了。
“強奸罪是指違背被害人的意願,采用暴力、威脅、傷害或其他手段,強迫被害人進行性行為。”
“你用暴力、言語威脅等方式強迫你女兒與他人發生性行為,就犯了強奸罪。”
“我不信!”
張悅吼得嗓子都啞了,但我從她的表情看出來她已經信了。
她知道自己即將麵臨什麼。
但直到這個時候,她還說是曉雲願意和我發生關係。
不是她強迫,是曉雲太騷太賤了。
我實在不明白。
“曉雲同樣是沈傑的孩子,你為什麼那麼恨她?”臨走前我忍不住問道。
“誰讓她不是男孩。”張悅恨恨道,“她要是個兒子我就嫁給沈傑了!”
我離開了審訊室。
也就沒有聽到她後麵的喃喃自語:
“憑什麼她有父親愛、奶奶愛?”
“她長得那麼好看一定是想和我搶老公!”
“許遠,你回來!”
“我愛你啊許遠!”
十五
張悅被判了六年。
我已經為她在監獄裡找好了玩伴。
曉雷一直沒有清醒,被我送入了療養院。
曉雨也被送到了張悅娘家。
當年張悅她媽說,收了我彩禮,女兒就賣給我了。
果然言出必行。
這些年不管我多富裕,他們都沒有再上門。
後來我聽說他們把曉雨送到了其他城市。
再也沒有了消息。
至於曉雲。
出了警察局,我倆曾經有過一場對話。
“匿名短信是你發的,對嗎?”
她點頭。
“為什麼?我對你不算好。”
我不理解。
這些年來我雖然沒有虧待她,但比起對曉雷和曉雨著實差很多。
“已經很好了。”
曉雲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你對我真的很好了。”
我有些愧疚。
“對不起。”
對不起,待你不夠好。
對不起,占了你的身子。
曉雲踮起腳捂住我的嘴。
淡淡的馨香若有若無。
“不用說對不起。”
曉雲看著我的眼睛,她有些羞澀,但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我是自願的。”
“許遠,長大之後,我就沒有再把你當過我的父親。”
她的笑容帶著幾分苦澀,又帶有幾分甜蜜。
“我其實要謝謝媽媽把你送給了我。”
“有些事情常念,會成真的。”
十六
五年之後,沈傑在監獄裡因涉嫌越獄而被加了刑期。
無獨有偶,張悅也在同一時間因故意傷害被加刑。
他們兩個人都喊自己是無辜的。
但隻有我知道他們的清白。
許力則在兩年前被執行了死刑。
那些人和事漸漸遠去。
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偶爾想起那個我唯一愧疚的女孩。
我當時對她說,她還小,經曆得太少,受張悅的影響太深,才會把對我的感情扭曲成愛情。
我讓她好好上學,把這些都當成一場夢。
畢業前,我會負擔她的一切費用。
我能看出來她不認同我的話。
但她隻是笑了笑,像以往每一次一樣“嗯”了一聲,細如蚊蚋。
後來我沒有再關注過她的消息,隻是按時打錢。
她也沒有再聯係過我。
去年我的賬戶裡更是收到了一個陌生賬號的彙款。
我猜到是誰了。
互不相欠,這樣也好。
十七
“許總,您的花。”
我愣了一下。
玫瑰紅得耀眼。
“是誰送來的?”
“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
前台比劃著:“大概這麼高,二十多歲的樣子,手裡還牽著一個小男孩。”
“什麼也沒說,便走了。”
那束玫瑰一直擺在我的辦公室。
第二天早上保潔收拾衛生時不小心碰到了它。
一張卡片從花中掉了出來。
上麵用娟秀的字跡抄寫著聖經中的經文。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最後一行寫著。
【我儘心、儘性、儘意愛你,就如愛神】
文字的末尾用碳素筆淡淡地勾了幾筆。
就像一朵雲。
十八
“許總,您的花。”
十九
很久很久以後,我問曉雲,如果我和彆人在一起了怎麼辦。
她說。
她會很開心。
她的表情認真,眼中閃耀著光芒。
“我無時無刻不在祈禱你擁有幸福。”
我伸手抱住了她。
“現在,幸福是你帶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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