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月,一場暴雨打斷了京中少爺小姐們踏青遊玩的興致。
說起來,這時節這樣的大雨很少見。不過大家都覺得這暴雨來得突然必定去的也快。
隻是沒想到,這雨,一下就是三日,到現在雨勢沒有一絲減小。
不過對於青磚紅瓦裡的大戶人家來說,暴雨唯一帶來的不便也就是不便出門遊玩,小姐少爺們哀歎著白白浪費了這大好春日。
他們不知道,他們為著出行不便不能玩樂哀歎懊惱的時候。
有人也在哀歎。哀歎天道不公,哀歎世道艱難,活命不易。
與京城不過五裡之隔的石橋村。
這五裡之隔仿佛就隔開了繁華富貴。
與高官雲集廣廈林立的京城不同。
這裡大部分都是土坯房茅草屋。
耿大剛補完漏水的茅屋屋頂,此刻全身精濕的坐在屋簷下發愣。
裡屋弟弟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一聲聲傳來,拿著破盆爛瓦往屋外淘水的六個孩子個個麵黃肌瘦……
耿大揪著顆心,一聲接一聲的歎氣——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呢?
耿大媳婦見他濕著身子發呆,急忙過來:“他爹,你這是作甚?快把這濕衣裳脫下來,你要再病了可怎麼好……”
耿大聞言回過神,是啊,他不能再病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即便一年不停的做工乾活,也隻能勉強維持一家人不餓死,二弟的病本來也隻是個小風寒,就因為他們沒錢抓藥,如今咳嗽愈發重了,二弟……快不行了吧?
他想找工頭預支幾個工錢,卻被工頭一頓奚落趕了出來。
甚至,他連想賣身為奴都找不到門道,牙行說他這樣一看就是隻會吃飯賣傻力氣的,根本就沒有主家願意要。
耿大媳婦坐在他身邊,也跟著歎氣。
“這雨來的,真不是時候。這樣的天,我那給人漿洗的活計隻好停了。家裡最後幾兩粗糠也要吃完了,他爹……”
耿大媳婦忍不住抹起了眼淚:“你說,咱也沒想過要大富大貴,隻不過就是想活著,可是這活著,咋就這麼難呢?”
耿大歎氣:“是我沒本事,還要連累你和孩子。如今又趕上這樣的大雨……唉!”
麻繩專挑細處斷啊!
“爹。”
耿大媳婦趕緊偷偷抹了抹眼淚,回身一看,是大女兒大丫。
“大丫,你帶著弟弟妹妹睡覺去吧,那屋頂補好了,不會漏雨了。”
大丫卻沒接話。
已經十歲的小姑娘,因著常年吃不飽飯,看起來竟隻有七八歲的樣子。大丫咬咬牙,堅定的目光看向耿大:“爹,你把我賣了吧!賣了我,給二叔抓藥,給弟弟妹妹買糧食……”
耿大“蹭”的一聲站起來,“你胡說什麼!滾進去睡覺!”
大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拉著耿大的衣角:“爹!把我賣了吧!要不然,咱們全家都得餓死!弟弟妹妹都還小呢!”
“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能值幾個錢,賣什麼賣!”
“爹!我打聽過了,城南那些大戶人家,就喜歡買年歲小的丫頭進門自己調教,我雖然賣不了幾個錢,但是隻要挨過了這一陣兒,聽說在大戶人家做工是有月錢的,爹,到時候女兒也能幫忙養家了!”
耿大一把揮開女兒的手:“胡說!你聽誰胡說!一旦賣身為奴就是身不由己,主家打死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連句交代都不必有!”
“爹!賣了女兒一個,總好過全家就這麼眼睜睜餓死的好!爹,您和娘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賣了我,給二叔抓藥,給弟弟妹妹換頓飽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