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裡陰暗潮濕,黴臭混合著血腥氣撲鼻。
蘇懷麵不改色的跟在蔣大身後,避過身邊牢房欄杆縫隙中,伴隨著喊冤求救聲伸出的手。
一路下行,至牢房最深處。
蘇懷不禁皺了皺眉。
刑部牢房最深處,一向關的都是死刑犯。
將要走到底時,牢房暗影中閃出了一個人。
“蔣頭兒今日不當值,這牢房可不能擅闖。”
蔣大一步頓住,臉色十分難看的看向攔住去路的人。
張誌。
如今是刑部大牢裡的另一個牢頭。
和錢江一丘之貉,也可以說是錢江的狗。
張誌原先不過是蔣牢頭手下的一個普通獄卒,慣會投機鑽營。蔣大一向看不上他,從沒給過他好臉色。
後來誠王奉命署理刑部,將自己的舅父錢江安排進了刑部大牢做了個典獄。典獄說起來不過是個小吏,但其實很有些油水可撈,刑部大牢裡關押的人犯,但凡家屬想要探望,必要上下打點。
以前隻不過是花些茶錢和酒錢,牢頭和獄卒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通融。
但自從錢江來了之後,錢江的貪婪無恥和張誌的阿諛諂媚簡直一拍即合,二人沆瀣一氣,錢江又仗著是誠王的舅舅,在刑部大牢裡幾乎可以說是為所欲為。
凡是來牢房探望,必要先被扒下一層皮。
蔣大早就看不慣這二人的無恥。
但他自認人微言輕,而且要靠著這份生計供兒子念書,因此一直敢怒不敢言。不過刑部大牢的獄吏都知曉兩個牢頭不對頭。
連帶著刑部大牢裡的獄卒們也是分成兩派。
張牢頭一派仗著身後有錢江撐腰,一向氣焰囂張,日常沒少給蔣大一夥人添堵穿小鞋。
如今終於等來了錢江的報應,蔣大怎麼可能再忍。
況且他身後的可是堂堂刑部尚書,刑部的最高長官。在他麵前,錢江算個屁!張牢頭更是屁都不是!
蔣大冷笑一聲:“張誌,刑部蘇尚書親自前來查問案情,你也敢攔?!”
蘇懷又不是剛入官場的毛頭小子,相反,他是在官場摸爬滾打了近二十年的老狐狸。他一眼就看出這兩位牢頭之間積怨已久。如今他還要用蔣大,況且他也要擺出徹查此案的決心。
當即命令官差將張誌一派的人一起收監。
蔣大的人樂了,帶著官差指認抓人,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暢快。
沒有人阻擋,蔣大順利的帶著蘇懷走到了牢房最底。
陰暗潮濕的牢房裡,一個瘦骨嶙峋的老漢肩上扛著重枷,奄奄一息的靠在牆上。
七十斤重枷,放在一個青壯身上尚且堅持不了幾天,如今竟戴在一個年逾半百的老人身上。
重枷的陰損之處在於,這枷一旦戴上,受刑人坐不穩,躺不下,連吃喝都成問題。
要不是蔣牢頭心中尚存一絲道義,偷偷背著錢江和張誌那一夥人給他喂水喂飯,這老漢怕是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快,快給老丈卸下夾板!”
蔣大得了吩咐,痛快地應了一聲,上前一把撕掉了枷上的封條,手下人幫他一起,為老漢卸下了重枷。
重枷卸下的一瞬間,老漢立即委頓在地。
他手腕和肩頭都是一片血肉模糊,氣息微弱。
蘇懷立即朝外喊道:“快讓郎中進來!”
幸好他聽了魏曦的建議,帶了個郎中到牢房。
不然若是讓這老漢就這樣死在獄中,彆說這案子會少了一個有利的人證,就是他,恐怕也必要擔上一個失察之罪。
如今失察是有,隻能儘力查明案情,還有希望將功折罪。
那郎中算是京中明醫,手上很有幾分真功夫,他為老漢診脈片刻,就塞給老漢一個藥丸,隨即又行了一遍針,老漢在他紮第二針時,就暈了過去。
蘇懷有些著急。
郎中卻邊行針邊安撫蘇懷道:“大人不必憂心,老人家身子虧損太過,又許久沒能好好休息,精疲神竭,此時強撐著清醒不是好事,得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再說其他。”
蘇懷點點頭。
先安排人將李老漢抬出去安置保護。
蘇懷則要在其他勢力還沒有出手乾預之前,率先拿到錢江一夥兒人的口供。
錢江敢仗著蕭既死不鬆口,但他手下的那些人可不都是蕭既的舅舅,沒有他的底氣。尤其聽說此案是刑部尚書親自過問,當即軟了一半。又有蔣大一派的獄卒從旁作證,很快,錢江借職務之便貪贓枉法,對刑部大牢犯人妄加刑罰的罪證就被蘇懷寫成了折子遞到了弘光帝案頭。
與此同時,通政司也將李老漢妻兒和張屠戶敲登聞鼓告狀的細情寫成折子逐層上報,幾乎與蘇懷的折子同時,遞到了弘光帝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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