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的事是小事。
可是薑家的事,薑至的經曆,卻讓葉清嵐有了其他的想法。
女子,怎麼就不能名正言順的繼承家業呢?
她這幾日反複在思索這個問題。
幽客自外麵進來,稟報:“小姐,蘇小姐來了。”
葉清嵐中斷了思緒,迎了出去。
一見麵,葉清嵐就發現蘇念真神色不對。
蘇念真是京城貴女中,難得能將喜怒形於色的真性情。
此時的蘇念真,眉頭緊鎖,眉間愁緒縈繞,與以往神采飛揚的模樣大不相同。
“姐姐這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葉清嵐關切地問。
蘇念真給葉清嵐使了個眼色,示意進屋說話。
葉清嵐會意,將屋裡侍候的小丫頭都遣了出去,隻剩下姐妹兩人,她親自為蘇念真倒了茶遞到她手裡,不再說話,等著蘇念真喝過熱茶,緩過心緒。
蘇念真喝了口茶,沉吟了一瞬,一開口就令葉清嵐詫異。
她說:“我祖父逼著我父親納妾。”
葉清嵐聞言手一顫,險些打翻了茶碗。
蘇念真將她驚異的表現看在眼裡,不由苦笑。
“這是為何?”蘇懷與其夫人一向恩愛,蘇府的長輩也一直是放任的狀態,從來沒有乾涉過,怎麼如今蘇懷做了尚書了,長輩反而開始乾涉起這種事了?
蘇念真冷笑:“還能是為何,說如今蘇府不比往日,父親的身份更是今非昔比,而我畢竟是個女兒,難道蘇家將來還能指望我支撐門庭嗎?”
“祖父的意思,父親如今正值壯年,找個好人家的女子,納進門做個良妾,將來生了兒子,就記在母親名下。為了這個,母親這幾日飯都吃不下,又自責沒能為蘇家生個兒子,因此一句反對的話都說不出。”
蘇懷如今還不到四十歲,不到四十歲的一部尚書,確實前途無量,但這種世家大族就是這樣,一旦身份上去了,貪心就多了,總想著世世代代繁榮下去,而這個願望,首先就是要有人能傳承。
這也就是為什麼家家都盼著人丁興旺,盼著開枝散葉。
也是因此,男人納妾就是有正當理由的大事,是正事。
而蘇夫人即便再是賢良,出身再高,沒能為蘇懷生個兒子這件事,本身就會成為被人詬病的缺憾。在長輩要求丈夫納妾時,她甚至不能站出來表達一句不滿。
就因為她隻為蘇懷生了個女兒。
說起來,蘇念真的問題,和薑至的問題,殊途同歸。
但是蘇念真的情況又要比薑至複雜。
薑家畢竟是商戶,所涉及不過就是家產問題,薑至自幼隨父經商,要說繼承家業,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行之法。
可蘇念真是官宦之家,這種傳承,是需要一代代人積累的,蘇念真雖也是蘇懷親自教養長大,無論才學、見識、眼光、魄力通通不輸男子,可那又怎樣,難道她將來還能出仕做官嗎?
蘇懷固然可以培養旁支子弟,但如今來看,蘇老爺子顯然是不甘心的。
在家族利益麵前,夫妻情分就是個笑話,不值一提。
“伯父怎麼想?”
無論如何,這件事還要看蘇懷的態度,也隻能寄望於蘇懷的態度。
說到蘇懷,蘇念真臉色好看了一些:“父親倒是堅決不肯。但我就怕……”
葉清嵐知道蘇念真怕什麼,她是怕蘇懷堅持不了多久。
畢竟,無論如何,蘇懷頭上,還有個“孝”字壓著。
葉清嵐情緒難免也有幾分低落。
自她重生以來,一門心思撲在複仇上,雖說處處小心步步算計,但也少有束手無策的時候。但今日,麵對蘇念真的問題,她真有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涉及到家族承繼,蘇家是不可能容忍她任意破壞的。
即便她能出手阻撓一時,可這件事的根本在於女子不能承繼家業的問題,這個前提不解決,那蘇念真和蘇夫人母女的困境就不可能化解。
女子不能承繼家業,女子,為何不能呢?
就她身邊所接觸的這些女性,蘇念真、莫小星、薑至,個個都有不遜於世間優秀男兒的魄力和能力,難道就因為是女子身份,蘇念真不得不眼睜睜看母親傷懷,莫小星要出門經商就不得不扮作男裝,薑至明明隻是想守住父親的船廠就不得不招贅嫁人……
女子,就不能獨當一麵嗎?
女子,就該低人一等嗎?
自重生以來,除了複仇以外,這是葉清嵐第一次有了其他的思考。
可是她也知道,要改變這種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最快的辦法,就是由皇帝親自開口,廢除女子不得繼承家業的舊製。
至於該怎麼做,她還需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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