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奉天飯店重新開張,給奉天城來了個小小的轟動。這個時代的社會,最大特征就是普遍貧窮,不管是什麼手藝,隻要算是個謀生的手段就必然會敝帚自珍甚至是一脈單傳,所以師徒勝過父子一點兒不足為奇。廚子的本事當然也是一門能謀生的手藝,貧窮和戰亂又極大地限製了它的傳承和交流,此時各派各係的菜品多還是獨處一地小範圍流傳的,所以像老奉天飯莊這樣精品雜集,薈萃各個菜係風味兒的所在出出風頭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再說老奉天飯莊裡也不僅僅是菜品驚豔好吃不貴,連整個店裡都處處透著新奇。首先入眼的是裝飾風格,中洋兼具華美大氣,與眾不同的園桌和潔淨的桌布、轉桌以及帶著照片和品介的菜譜都超出了人們的想象,尤其是秦虎專門給三泰這個大堂經理和跑堂的小子們定製的唐裝,比新郎官可精神多了,一下就都賺足了客人的眼球。
本來秦虎跟海叔商量著半價優惠試營業一周的,結果第一天是海叔拉來的衛隊營人馬,第二天是葫蘆叔和李順義拉來的同事朋友,第三天就被一幫奉天的軍政官商給包了場,所以隻好揀日不如撞日的正式開業了。
秦虎隻拿出三天的時間,在飯店的角落裡糾正指點了一下服務的方式方法,便在店裡消失了身影。就在大家數錢數的手抽筋兒,圍在一起眉飛色舞地說著趙老板不會吃烤鴨子;錢掌櫃直接把烤羊腿的蘸料當菜吃;孫廠長一頓飯要了三份酸菜魚的笑話兒時,秦虎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停地寫著……
常三不僅悟性高、學的快,而且眼神兒賊厲害,早就發現了這幾天秦虎跟往日不同,躲在書房裡和海叔商量著什麼事兒。常三又找上了給秦虎書房裡送開水的侯明問道“咱老大實在是尿性!這簡直就是點石成金的本事。看看咱這老奉天開業才幾天啊?早上十點剛過就他娘的給坐滿了,沒想到錢還能這樣掙!哎,我說猴子,咱老大又張羅啥呢?”說著話大拇指往秦虎屋裡指了指。
侯明‘嗬嗬’兩聲兒進屋去了,讓常三抓著腦瓜皮在那兒鬱悶著。
秦虎幾天來跟海叔要交待的事情不少,從家裡的訓練到飯店的經營,從每個人的秉性到錢財的使用都逐個詳細討論了一遍。海叔了解秦虎拉隊伍的迫切心情,不好攔著不讓去,明知道秦虎那身本領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但也沒少跟秦虎嘮叨跟胡子打交道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秦虎每次都鄭重地點頭答應,又囑咐海叔要慢慢想辦法花些錢往上運作一下,目的就是爭取離開奉天去單獨駐守一方;還有一個事情秦虎也告訴海叔要注意,就是要充分利用老奉天飯莊,關注籠絡一下軍醫、電話、電報、修車駕駛方麵的好手,這些專業技能將來能派上大用場……兩個人連著討論了幾天,最後還是回到了軍事訓練方麵,秦虎知道海叔和李順義認識的字不多,就把能畫成圖的都給再描繪了一遍;並囑咐侯明把訓練冊子上的字要分開認全了,再轉告給海叔知道。
侯明半是問詢半是提醒地道“大午哥和三泰哥都識字,可不可以讓他們看這個冊子?”
秦虎想想道“也好,大家一起學學也沒啥壞處,但是一定囑咐他們保密!我走前總要跟他倆交待一下的。“
侯明自從跟著秦虎開始學習,這些日子對待秦虎就像自己的親大哥,那是一種混合了敬仰和依賴的情感,此刻眼裡含著淚花道“虎子哥,你啥時候回來啊?“
秦虎拍拍侯明的肩頭“小子,你已經是條漢子了,將來跟著我東跑西跑的時候長著呢!在家練好了本事,以後才能幫上我。”看著侯明狠狠地點著頭,秦虎又對著海叔道“這次出門可能時間長些,但大雪封山前肯定會有消息回來的。“
第二天秦虎單獨跟大午和三泰說了一個晚上的話,把平靜的生活之下將來可能要發生的戰亂跟哥倆粗略地交待了一番,看著哥倆臉上震驚、憤怒、茫然的表情交替變化,秦虎並沒有要求他們做什麼表態,隻是鄭重地囑咐道“大午哥,三泰,這個現在看似還能湊合著過下去的世道不久又要大亂了,國家衰弱被人欺辱,百姓顛沛流離的日子不遠就會來了。我不求你們跟我上陣殺敵,可是想亂世裡保命護家,一定要把本領練好,訓練的法子我都交給海叔了,他會先帶著大家練下去。我有事要出門一段時間,咱們現在也算是一家人了,隻有擰成一股繩才能亂世裡堅持下去!大午哥,三泰你們也是走南闖北過來的,我知道你們能幫著把家裡的事情做好,有啥事情不明白可以跟海叔多商量。“
這個晚上大午和三泰問了好多好多的事情,秦虎都認真地給了他們能理解的答案。最後成大午道“虎子,俺知道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去辦,家裡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既然你把這天大的事情都能跟俺們說明白了,俺一定幫著海叔盯著他們幾個好好練本事。就是聽不到你晚上講的那些東西,俺可能會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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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午說話做事從來就是認真專注的,不苟言笑說的正是大午這樣的性子,難得聽他有這樣詼諧的言語。
秦虎哈哈笑著“大午哥,等貓冬的時候我回來繼續給大家講。“
……
九月裡的奉天已經是秋風習習,夜裡已經是冷意襲人。秦虎不能再耽擱了,他甚至沒有把葫蘆叔、順義叔和老孫叔都叫齊了商量一下,就一個人出了奉天城。這次出門秦虎還是認真做了些準備,一身兒大戶人家的行頭,本來是想穿一身中山裝式的學生服的,又覺得跟駕車不對路,索性把上衣換成了緞子麵的夾襖馬褂,下麵的袍褂就免了,套上奢華的馬車,鏤花的核桃木廂車裡還鋪好了保暖的毛皮和氈子,晚上禦寒的毛皮大衣,連喂馬的料槽和打水的皮袋都沒落下,隻是武器彈藥秦虎都放在了家裡。自己的背包裡裝好記事本和鋼筆,地圖和手電,馬燈裡添好了燃油,隨手也裝上幾瓶家裡配置的藥物,備下兩百大洋,一路就向本溪方向而去。
有了上次在孤家子追擊胡子的經曆,秦虎後來還是大略了解了胡子的分布情況,知道奉天省【遼寧省】的東南以及吉林的東部和南部的群山裡才是大綹子聚集的集中區域,再詳細的東西海叔、三泰也很難了解到了。缺少信息也不會影響這次行動,秦虎明白自己更多會扮演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白兔,而不是獻圖入夥的楊子榮,可一路上趕著馬車,秦虎還是忍不住唱上了”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秦虎在孤家子鎮上找了家大車店住了一晚,儘管帶出了一身的富貴氣兒,可還是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人來搭訕,可能是不久前自己在這裡給胡子的教訓太深了,一時都不敢來這裡了?秦虎胡思亂想著又上了路。一路上過了佟兒溝也沒啥動靜,秦虎索性就任由馬車自己往南走吧,過了晌午,大車進了一個交通要點上的小村落,從地圖上知道這裡叫作響山子,再往南就快到本溪了。秦虎覺得本溪算是個大城,在那裡肯定更難碰到自己要找的人,還是在這裡再演一出試試吧。
秦虎錯過了飯口,可在白花花大洋的攻勢下,這家老悅來客棧裡,四菜一湯還是很快擺上了桌。囑咐好店裡的夥計喂馬飲水,一個人坐在飯堂裡對著四個菜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夥計喂了馬回來客氣地問道“小爺,您是打間還是住下?”
“這地方能住人嗎?俺還是住本溪湖吧,吃好了俺就走!”秦虎撇著嘴一臉的鄙夷之色。
夥計讓秦虎氣跑了,坐在櫃台旁滿臉的不痛快,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背著前後皮搭子的青年人挑簾子進到了店裡,雙手抱拳一臉笑意對著夥計道“掌櫃的,做不做桌椅板凳,箱櫃板櫃?看你這桌椅板凳可用了有年頭啦!修修補補的該換換新了。”
“去去去,不做不做。”夥計正在那兒上火呢,沒有一點兒好臉色。
這青年人也不惱,看看在那兒吃飯的秦虎,慢慢走了過來,拱拱手和氣地問道“這位少掌櫃,你這出門在外的一定要車馬便利,讓小的給您收拾一下大車?包您每日裡多跑個十裡八裡。“
秦虎抬頭瞄了他一眼,還沒搭腔兒,那邊的夥計就接上了話頭“我說跑箱的【四處找活的木匠】,你小子有點兒眼力成不?這位小爺人家是啥樣的車馬?也輪到你來拾掇?俺這小店乾乾淨淨的也算是老店啦,這位小爺還嫌咱不講究,一定要去本溪湖才住的,你麻溜的哪兒涼快哪兒歇吧!“
那年青人也沒啥尷尬的,笑笑道了聲‘叨擾叨擾!’就去彆的地方討生活去了。
秦虎撇撇嘴繼續細嚼慢咽地吃著自己的午飯,心中若有所思,是不是自己太想碰到胡子了?怎麼看著誰都像呢!這個找木匠活兒的年青人手上的老繭和滿身的木材味兒秦虎已經注意到了,跟胡子那是不沾邊兒。
這頓飯秦虎吃了時間不短,其實是在靜靜地觀察店裡的情況,還真像那夥計說的,這家老悅來客棧是家老店,就秦虎吃飯的這段時間裡,飯堂裡來了四五撥人,看樣子像是從山裡出來的馬隊垛子,夥計和這些人顯然非常熟悉,又遞手巾又加熱水的很是熱絡,看起來也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秦虎起身結賬的時候又進來了一些剃頭的、修腳的去了後麵大院子,這裡還真是熱鬨!怪不得三泰說小鎮上的客棧、大車店裡人最雜,還有一處三泰說過的地方秦虎還不想去,那就是窯子了。
駕著車出了鎮子,秦虎心裡泛著嘀咕“都說遼東胡匪遍地,咋這胡子還挺不好碰啊?”
秦虎知道自己的性子,想好了馬上就要去做,看來這次出來是匆忙了些,可也沒時間再做認真的準備了。就這樣駕著大車慢悠悠地奔著本溪方向走了下去,路上還算平坦,山地林子還不算多,沿途農田裡的玉米、高粱填滿了山包林子以外的所有地方,路邊的輕紗帳子裡秋風吹過刷剌剌的一陣起伏,仿佛空氣中都浸潤了高粱的味道,秦虎狠狠地吸了幾口氣,心說“多好的青紗帳啊!怎麼就沒人跳出來大吼一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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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籲……籲……”
秦虎緊急勒停了馬車,挺身就跳了下去,前麵路邊一隻半新的靸鞋丟棄在那兒。
秦虎來到那隻鞋子邊上蹲下,把兩根手指伸進去按了一按,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下,放下鞋子,立刻警惕地觀察四周的情況,這裡剛出鎮子不算遠,路上也沒行人,秦虎向路邊看去,隻見道路這一側排水的溝邊上齊膝的野草被趟開了一道痕跡,顯然是有人從這裡向幾米外的莊稼地裡走了過去,秦虎站起身形向稍遠處一看,果然就在莊稼地邊上的壟溝裡,就在野草從中像是有個人被丟棄在那裡。秦虎幾個箭步就躥了過去,果然一個昏迷的高大漢子四肢攤開側趴在草稞子裡一動不動,一隻腳上沒有了鞋子。